翌日。
神骁一夜变幻新天地,政层这一场风云中翻了又翻,好在有惊无险,各大政司的治略也慢慢回到正轨,上御执仍旧稳坐骁卫总代理的职位,盘龙会一落千丈,失去了政治立场后仅仅作为市场龙头企业活跃。
十二门终于在颠簸的议政与纷争后内外一致,集合神骁三司执政后归于国家政府机关,在这之后,大概就是漫漫延长的治国之路。
而随着当天议政的结束,神白须就递上了中枢令的辞呈,连同骁卫地煞阎罗的腰牌与佩剑阎罗一并递上。
但因为当下的情况与神白须特殊的身份,为避免徒增不必要的麻烦且参政神白须在神骁政层的畅通无阻,神白须征御这一名将永远在神骁骁卫中担任替补,意为,客卿。
而长剑阎罗,作为前地煞阎罗剑若悬河的遗物,理当归从剑若悬河一并入葬,只是剑若悬河立下遗嘱,上写“有德者居之”,才幸免于这一非凡器件落尘。
阎罗长剑被存于女娲城万世长炎世览博物馆中心,等待着天下修剑士之中的有德之士再次提剑出鞘。
半宝川治理权移交南地削山执政政府,在玄祁宗千年禧的催动下移山填海,终于打通了那条延绵千万里的回乡之路,千万游子得已踏上归途。
而在政治立场上,削山不再同神骁敌对,两国正式开始建立建交,只是风口不太好,毕竟两国之间存在着不小的芥蒂与极深的成见,想要磨平世人的偏见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到的,这需要两者之间共同承担。
但也没有人愿意看到硝烟再起,也许神白须是对的,但玄祁宗也没错,南地人不想再听到点朱砂挥师南下,神骁人不想再听到半宝川外交治理不当,既然能有个两全之策,又何必你死我活。
眼下,盘龙会伏云龙庭。
虽然上御出云已经避世不出,可盘龙会的资产家大业大,这么一间摩天大厦群龙无首必定会导致市场经济倒退与倾斜,为避免金融链阻断,骁卫罗天政务机构特批盘龙会继续营业。
且在音绕梁的助推下,盘龙会也逐渐打通了医疗制药机构的渠道,在国际上同世界蛇,红十字协和会,彩虹桥等龙头制药公司合作建交,为本就富饶的盘龙会再添一民生福祉。
而当下盘龙会正布置着向军工业化推进,只是碍于点朱砂这一泰山级别压迫的角色不得向前。
不过,据说金簪已经委托神白须作为盘龙会的理财顾问向万刃军务机构疏通,至于能不能成,不好说。
但不管怎么说,蛇打七寸,金簪这丫头怎么都是看准了神白须的社交能力与交际人脉,打的一手好感情牌。
也亏得神白须愿意给她做挡箭牌,就是事后点朱砂想要秋后算账,也会碍于神白须的位置而再三思量。
而先进的伏云龙庭,也不过两人。
中庭处,神白须站立在中堂中央,堂内碧湖锦鲤游曳,上架云木桥廊,已经有了一片别院景置的林园风采。
而在神白须一旁坐在阶梯上的青衣,单手托腮,靠在凭栏一侧,而另外一边,是一位有些冷清的白衣女子,她距离神白须的位置近离凭栏的位置远,一双碧色的眸子望着檀溪下的鲤鱼。
很明显神白须在等人,而等的人,似乎也已经来了。
远处身着灰袍的周登楼缓缓而来,他一手付后在对角的前堂看向中堂的神白须,远远相望,两人好似心有灵犀,只是周登楼又莫名一叹,有些惆怅。
他将手中一枚长型手臂长度的机械晶制的媒介抛向神白须,后者单手稳稳接住。
“你梦寐以求的终焉柱数据核心,现在,整个终焉的秘密甚至人类科技未来的秘密都掌握在你的手心,轻轻一推,那千星之城就会砰然倒塌。”
“老白,这一路不容易啊。”
这听着有些讽刺又带有调侃的语气恰恰表现出周登楼的愁肠,以至于神白须眉头一挑,嘴角一勾,他苦笑。
看着手里不轻不重的终焉柱媒触,神白须心中有些感慨也有些沉重。
矩阵核心,终焉柱这一人类顶尖科技的根源,这其中蕴含的科技之超凡难以用人类的智慧来揣测,可它偏偏就来自于人类,来自于那个掌握着整个终焉的女人之手。
这其中蕴含的,并非仅仅只是终焉柱驱动程序的数据,而是人类组成元素的超代码,是储存着人类进化升变的最高真理。
在这片大陆上,没有比它更超然的存在了,哪怕是神明也都晦涩。
露娜听不懂周登楼说的话,她大致上只能猜出来应该是道别的意思。
而一旁的青衣,她根本懒得去懂,可如果要说她不相信两人因为狼狈为奸相识而一路坎坷的磨砺最后成了惺惺相惜,倒也不尽然。
这个周登楼,算是个痴情人,也是一个有着自我原则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和神白须同病相怜,只是委实是缘分太浅,才在他加入终焉成为维序者之后相识神白须。
其实本来他们两人之间也的确存在着一条可能的引线的,只是作为引线本身的伊芙琳已经死了,而这条断裂的引线,只会把两人的距离拉的越来越远。
维序者这个代号赋予的使命神圣也桎梏,这意味着他的存在无法仅仅为了他自己,他必须永远在大局上思考,真正的任道重远,一丝不苟。
这个周登楼,天赋奇高,连意圣都谬赞其天纵之才,只说倘若周登楼有修剑一途,一生所历水到渠成。
哪怕是武圣陈也先对于这人的评价也是颇高,“志有全才,修有其道。”这句形容人的才能登峰造极的名句,就是说的周登楼。
而他也是个天生练剑的奇才,当年周登楼年少时,意圣便亲自前往收徒,甚至赠出法器天剑,那把本来属于意圣的圣器。
只可惜,邂逅一个女子,从而误了终身,弃剑后,自学御器更是天下第一,只是,倘若学剑,这神骁天下,便又是一座不低于剑身离玄机的高峰。
所以世人皆叹,“情终如悔,寿不待人。”,说的,就是诸如周登楼这等天才的曲折经历后而夭折,可悲可叹,可歌可泣。
只是说完,周登楼又走了过来,只见他从袖口中抽出一件长柄木盒。
金檀木宣,雕龙画凤,品质瑰丽,气态如梭。
不知道是哪家帝王世爵才能走的东西让周登楼拿了出来,他在手里点了点,而在他走过来的时候,神白须早已拾阶而下,眼下,两人再对视。
周登楼伸出手将金檀木盒递给神白须。
“手雕乾坤,也称不世木,天鸾金条,天生地养的真灵造物,是我那家族的至臻瑰宝,母亲传给我的。”
“我们那一族,早就在我这儿断了代拔了根,新时代新气象,世族?跗骨之蛆死而不僵罢了。”
“就像这瑰丽的传承无处可用一般,荒废在岁月的灰尘中,可传承永远都有人前仆后继的承接,九子在的时候我不明白,他走了我才明白。”
周登楼拿出的那金檀木盒就是神白须身后的青衣看了都眉头一砸,微微抽了一口冷气。
赛娜懂不得这种传世不朽的物件,可它天生感应,对于那盒子里的东西也是莫名有着一种甚至可以说是敬畏的情绪。
而神白须,他只是皱着眉头,根本没去看那金檀木盒究竟有如何的华丽,他只是看着周登楼的眼睛。
“我本来是想在你和伊芙琳同往神骁了却身后事后,当做新婚燕尔上的赠礼,只当是宝马赠英雄,凑一对天造地设。”
“你不争气,我不怪你,可你不争口气,我瞧不起你。”
“你是生在马背上生养的孩子,那片绿茵就在你心里,你驰骋半生,自由却也疲惫,也因此,这若即若离的行程,每一次启程都是一种挣扎。”
“草原太辽阔了神白须,仅仅凭着四条腿又能跑多远?仅仅凭着想要看一看的心情怎么可能走得到终点,就像这神骁万世师长炎的延绵国祚一样,我看到它的繁华,看到它的雄伟,我在这其中诞生,也在这其中消亡。”
“儿女情长,是世人耻笑的英雄气短,是因为他们本身就重于争名夺利,所以瞧不起我们这些只忠于为所爱之人而活的人。”
“我不是作为什么狄耿巴伦尔斯和你说这些,我只是以一个朋友,一个同病相怜者,以周登楼的身份。”
“这个国家,它的忠骨我看到了,它的鲜血我也看到了,可我也看到了狰狞,看到了凶恶,在选择跨过那片海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说过海的另一边是我的家。”
“我是那个在国与家的选择中永远选择后者的人,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为此而生的人,可我也会是那个为了去完整一个家而选择去建设一个国的人,像李世卿,像上御出云,像你。”
“所以,我们都不是需要忏悔的人,对吧。”
说到最后,周登楼好似一吐为快如释重负的将那金檀木盒递了过去,他看向神白须,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他永远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男人当做敌人了。
说到底,这一趟神骁之行是周登楼带来的,而作为被选中者的神白须却一直在影响着周登楼,而周登楼,也是人生第一次见到一个选择原来也可以这么做。
他也是第一次明白,原来并不是所有的选择都需要抉择,而勇气,也并非就一定是正义之士才能拥有的。
至少,他看到的那个神白须,区别于他人生中所有经受的偏见,好像这个人,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到过。
对的,就是曾经那个为了爱而舍弃非凡家业与传统桎梏的自己,是那个挣脱家族镣铐与枷锁的周登楼周不让。
他的潇洒,来自于那日渐弥深纠缠他的阴影,而他的直率,来自于他对往日不平不甘的挣扎与悔恨,周登楼这个人,简直和神白须一模一样,以至于,拥有相同的棱角。
他们都是因为逝去的爱而活着,或是亲情,或是爱情。
“御神策错了,每一个错误在犯下之前,犯错的人都是有过准备的,他们知道自己只要做出选择就要承担风险。”
“乔纳森作为野蛮文明的革新者,固然突破了种族之间的壁膜,可却也打破了维持恶魔们千万年的秩序与传统,或许鲜血与好斗,死亡与嗜血,就是恶魔们的宿命。”
神白须上前一步,伸手接住了周登楼递过来的金檀木盒,他握住,看向周登楼。
“他追求的爱与和平,是人类对美好理想的向往,这并非争凶斗狠的恶魔们所憧憬的。”
“所以他才会做出回归兽性的抉择,不是为了爱而存在,而是为了爱能够继续延伸下去而挺身而出。”
“而御神策曲解了为爱活着的真意,他所拥有的坚强在琉璃河事件之后真正破碎。”
“保护,并不能避免一切错误的发生。”
“而乔纳森深以为然只要身为人就必须要面对命运滚滚车轮带来的考验与难题的道理。”
“舍身为义不是抉择,为了爱的理想而盛放才是。”
而在神白须接住那金檀木盒之后,却并没有接下,而是向着周登楼推去。
而他想告诉周登楼的道理,不过是斯人已逝,道阻且长八个道理而已。
人可以为了爱而牺牲自己的一切,却也可以因为爱而创造一切,这是西方哲学史上哲人最信以为真的真理,他们早就见过各位高举火炬的革命者。
黑暗时代下的纷乱,是人心的诡谲,而在迷雾中,却也会有明星闪烁,理想,其实并不是什么非常昂贵的东西。
周登楼心事重重,揭开狄耿巴伦尔斯的皮囊下,是那个年少周登楼所面对的考验,他永远的停在那里,停在那个春天。
而现在,他真正发芽,真正开始抽枝拔叶。
原来眼前这个活在悲剧中的人,从来就没有用悲剧的目光去看待所有发生在他人生中的一切,他更像是一个来自未来的第三者观摩着这曾经的苦难,并从中寻得新的答案。
神白须这个人,永远都在进步,就像一位与时俱进的领导者一样。
“我又不是御神策。”
周登楼手掌一掂,直接就松开了那金檀木盒,神白须垂手一抓才接住,他深深看了周登楼一眼,后者态度风轻云淡。
他已经不在乎这些红尘凡事的俗物了,真正做到了在这红尘中如履平地风轻云淡。
“神白须,早点回家。”
周登楼以剑指伸手指了指神白须胸口,笑道。
而神白须,一手端着那金檀木盒,微风徐来,立于流云之中的他,与那曾经的黑衣男子如出一辙,面如春风,吐腑天地。
他注视着周登楼闲庭信步的背影,像在目送一位君子,一位至贤,又或者一位知己,一位挚友。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金檀木盒,心里头并没有想要去打开它的想法,只是他又抬头看了看周登楼离开的方向,伸手打开了那木盒。
在那金色瑰丽的紫金绢绸中躺着的,赫然是一条拇指粗细的木条,尽管已经是无根之木,却仍旧灵泽与鸣。
神白须用手指背轻轻碰了一下那灵根,仅仅只是灵犀一点,便突起神韵之气,这等不凡之物,怕是比起那传说中的长生药也不遑多让了。
永生的奥秘近在眼前,可神白须却好似苦涩乏味,这再是超凡脱俗的神物,也都没了生气。
再抬头看着周登楼的背影,神白须只是愁肠一叹,喃喃自语着回家二字。
“回家?回什么家?眼下不就是家?”
在神白须身后的青衣早已起身,对于周登楼送的那件物件她虽然觉得珍贵却也只觉得是俗物,没有多大兴趣。
反而是神白须念叨的那一句回家,听了的青衣似乎有些急了眼。
“是我陈拾玉掀的你神白须的盖头,三尺红绫,就是用来上吊你也只能吊死在神骁这片土地的房梁上。”
“我在那,你的家就在那,你是入赘,不是娶亲,我不允许,你哪也去不了。”
她竟难以想象的有恃无恐,直接抓住神白须的肩膀把他拽了过去,两只手拽住他的衣襟一扯,正了正衣冠。
那一双烁金的金瞳,神白须不管什么时候去看,都觉得有一种震慑,以至于他竟莫名下意识有些心虚。
只是在她眼神闪躲之后又故作镇定的直视他时,他才觉得这一双金瞳柔似落水,看着她微微轻颤的瞳孔,他也就知道刚刚那几句话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了。
“你陈拾玉的名讳不是名存实亡吗?我可不记得盘龙会的执众客卿有陈拾玉这么一位,你青抬衣什么时候改的行?”
“我就是真入赘,入的也是盘龙会的赘,娘家人都没发话,你能做老大?”
神白须咧着嘴伸手捏住青衣的脸颊,轻轻扯了扯,她不意味着,只是同样笑靥如花,伸出手扶在他的脸颊。
“你有种再说一遍你入的谁的赘?”
她红唇勾起,同样扯住神白须的脸,气哼哼的一挑眉,好似神白须只要敢说,下一刻,她就会恶狠狠的咬他一口。
“老实说,什么娘家人,到了我这个辈分的人,也都剩的差不多了,本家本来就都是短命鬼,又都是争名逐利之徒,一生你争我斗,都在抢着要做什么绝顶。”
“老一辈就看中那点名份,揪着那点正统啊名誉啊荣耀啊,自己禀性难移也就罢了,还要拖着小的一块受累,真真是,老不知羞。”
“我这辈子起点太高,让我爹那一辈人的理想架着,却也看不到多远的风景,即便整个青剑门就在脚下,也只不过虚有其表,天下剑子之心者无数,可能登上这青天阶梯的,寥寥无几。”
“站得高的,未必就看的长远,有些时候,隔着云,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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