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姑娘,沈某发现了一个问题,你好像对我们的文化极其憎恶,为什么,至少这片土地生养了你”沈玉堂能容忍祁钰辱骂官大官,辱骂王侯,辱骂将军,辱骂丞相,甚至辱骂皇帝,可他不能忍受祁钰在否认这几千年来代代传承的悠久历史文化!这是他的立场,绝不能改变。
沈玉堂坚定中夹杂着愤怒的目光让祁钰感觉她是真的逾越了,可那亿万冤魂必须要有人平反,有人喊屈,有人记载,有人缅怀,写于史书上的不应是一个个吃人吸血榨干他们剩余价值的皇帝,而应是飘荡在世间逐渐消亡无息永不复存在的亿万亡魂,他们死得冤苦,死得不值,死得连一只蚂蚁也不如,因为他们不是为真理自由平等人权和反抗压迫而死的,他们是为某几个人穷奢极欲而亡,残肢百骸还要被用来筑起保护吃人怪物的万里城墙!!!
祁钰总在想若不是任务她会干什么呢?作为凡人,她也许会嫁给荀景,也许会在相处中爱上他,然后生儿育女,再然后爱情在家长里短琐碎争吵一地鸡毛中磨灭殆尽,只余儿孙来维持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也许他会找情人,也许她也会找小白脸,然后寿终正寝同墓合葬做鬼也同床异梦,这是一段极其无聊的人生…
作为修者,她会一心钻研修道,在斩妖除魔中寻找快乐,会为打败一个高手而激动,会对某一个师兄心动,会交一个两个师姐师妹,会尝遍爱恨情仇的苦,会看清一个两个虚伪假仁假义的嘴脸,会被喜欢的师兄背刺,被至好的闺蜜背叛,或许还会被孤立被霸凌,在那以后便不再相信真情只将全身之力投入到飞升成仙中,最好的结果就是得道成仙,最坏的结果不过葬于妖兽口中,这是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
可,还有一种人生,如果适应不了环境,那就去改变环境,她喜欢这片土地,以及享受给这片土地愚昧无知的人开智,祁钰道:“生我的是我父母,养我的是我相公,容我的是这片山河乾坤,至于文化,如果沈大哥认为愚昧和吃人也算作文化,那我无话可说,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悠久的吃人文化应该批判,可其中也不乏为国为民开化认知的瑰丽至宝,我没说全盘否认,比如我喜欢婉约派细腻婉转的诗词,豪放派荡气回肠的歌咏,秀丽江南和塞北风光,沈大哥,我希望每个街边乞讨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小孩都可以指点评说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以及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哪个情景更惟妙惟肖,更喜欢,甚至行万里路去亲自探索”
“姑娘的勾画太过理想,人性永远无法猜测”沈玉堂平静地说道,就像他,曾经在心里许过要带领全沄州人过上好日子,可现在,他自身都难保,更不要说那些冻死在街头的尸骨残骸。
“所以我们可以把人性的恶关进黑笼子里得万人唾弃,要让这遮盖世间一切丑陋肮脏的黑色太阳变得白起来,要把阴损邪恶的吸血鬼架在耻辱柱上让其永生永世不得翻身,人是从众的,是上行下效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你想一个吃人怪物统治的世界不就是阿鼻地狱吗?吃人怪物见不得光的恶被掩藏了起来,愚昧无知的人看不见,以及某些洗脑催蠢的八股文叫愚昧无知的人去感恩,愚昧无知的人居然就相信了,心怀不轨的人助纣为虐,还用此来绑架那些老实本分的人去愚昧去懦弱,说看,你不感恩就是不爱皇帝就是不爱这个大晋朝不爱这片土地不爱这几千年上下的文化,沈大哥,你说我要感恩谁呢?”
沈玉堂被怼得哑口无言,他居然被骂了,他也是愚昧无知的人么?他也是心怀不轨的人么?他也是被洗脑催蠢成功的人么?
“一个成功的思想控制会让人只知道立场的对立面而不辨是非,我要为被无辜推下无间地狱滚滚岩浆中受苦三千年的亿万亡魂申冤!”
她要做鬼修!集聚人间千亿冤魂,登上历史舞台,做历史的主人!
“三千年?可我们只有两千年史记”
“那若置之不顾独善其身,是否就会再煎熬一千年”只怪她嘴瓢了,少一千年便少了无数次邪恶的大屠杀。
“祁姑娘说得极是”只是纸上谈兵终不太好,可沈玉堂还没有那个可以拼上沈家上下几千口人命的勇气。
当晚祁钰叫明洛进屋密谈了一个时辰,她要明洛次日购一良驹先行一步持她的令牌快马加鞭至浮梁县办一件事情,明洛领命出屋后,祁钰的身后逐渐显现一抹殷红色绝艳身影,长长的垂发没有挽起,更添其妖冶魅惑,狭长的桃花眼艳艳水波似能蛊惑人心。
“你又来了”祁钰甩开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语气却是极其平静。
荀景长眉微翘,手臂伸向前面挑起祁钰的下巴“小钰真谨慎”憨钝的葡萄眼此刻倒显出几分精明来,浓睫轻颤,荀景不由自主地想吻下去。
“你堕魔了”
荀景俯身的动作突然止住,眸子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却只是须臾,红色身影绕向桌前,风流不羁地薄唇勾起。
“我本是魔,小钰不是知道么?”他该怎么办,小钰冷冰冰的眼神他该怎么办,她会不会嫌他肮脏。
“你说有正道可走,人为什么要走魔道?”
荀景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变得模糊直到化作一缕荧光融入祁钰胸前的那枚玉坠当中。
“因为正道更邪”群魔乱舞,久而久之不是魔的那个便被冠上“魔”。
蛇形玉坠圆圆的眼睛忽然一闪一闪的亮着红光,萌萌地盯着上方那个女人,吐着冰凉的蛇信子将要呼之欲出时突然被一只手握住:“乖,今晚别出来了”
听这话,小蛇好像不乐意了,透过手心的红光越来越盛,第一次被徒弟叫乖他脸往哪儿放,只是祁钰握得太紧,他还真出不去。
“孽徒!”
但祁钰好像有心事,她没有听到,吹了蜡烛径直朝床榻走,倒头就睡,荀景只能在她睡熟了后挣开束缚出来,看着熟睡中的祁钰,荀景只能叹息:“狡猾的狐狸,明天又要用什么招儿呢?”
浮梁县位于沄州最西边西邻山麓的一个小县,县令此时如坐针毡,一纸皇命便调其二十余年为官仕途,被调去京都那当然是一桩幸事,意味着升官了,可也不幸,不幸在年迈周折,再没了上升空间,本来在一个偏远县城吃着官饷做个土皇帝就挺好的,管理一帮安分守己的百姓自也自得其乐,虽说灾荒之际苦一苦他们任他们闹一闹也行,只要事儿不大,叫府中衙役去敲打敲打也就罢了,可这时候交接万不行啊,有些事不能让新上任的县令知道。
“大人,就这些,没了”
“他们走了么?”县令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说话一股子烟嗓。
“大人放心,一切都办的滴水不漏,传旨的人今儿晌午就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开始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群手脚被绑着衣不蔽体瘦骨嶙峋浑身脏污的人被踢下深坑,求饶声从刚才到现在就没有断过,可怜饥肠辘辘的他们无力反抗,只求上面这群豺狼能有一丝一毫的人性,可无济于事。
“动手”县令身边一个精瘦精瘦的男人指挥道。
岸上人铲着土扬在坑底或麻木接受或生死挣扎的人的身上,求救声越来越绝望。
“大人为何不先杀了他们”
“留下痕迹总归不好”县令蹒跚的身体走远了些。
“大人说的是,还是大人体恤小的”
话音刚落,忽得一道迎风镖“簌”的一声贴着县令的脸飞了过去扎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县令懵了一下似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边那个精瘦高个男人惊恐地大喊“有刺客!“他才意识到了,肥胖的身体一时还不知道要往哪儿躲。
铲土的人群也慌乱了。
“大人,这边”还未等县令跨出第一步,面前突然跳出一个秀美的男子,男子眼神极其冷厉。
“你你你,你是何人?胆敢在此撒撒野!”县令向后逃跑被绊倒了,一脸惊惧,说话都不利索。
明洛拿出祁钰的朝廷命官腰牌金印,这是中央指派给地方官的特定令牌,为官之人无人不识。
县令明显更加慌张,他从地上爬起:“原原原来是祁大人,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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