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铅灰的，道路是乌青的，楼房是惨白的，世界隐藏在漫无边际的阴影之中，让格洛的心不由得沉重起来，好似高山崩塌，不，远比这还要沉重。现在的他只想快点回到舒适的家中。
格洛沿着街道向前走，手中捧着日记本，文字密密麻麻得如同蚯蚓蠕动。格洛从中寻找着住所的位置，然而过去的自己相当不了解现在的他，哪怕位置注明，也不清楚它到底在哪里。
“先生，请问沃德大道怎么去？”格洛在日记本上找到了具体位置——沃德大道第604号，可却并不记得，于是他拍了拍路边工人的肩膀，问道。
工人转过身来，他长了张马脸，脸上还有麻子，指间夹着烟卷，穿着破夹克，胸前挂着手工制造的木质告示牌，左右摇晃着。
铁丝在脖子上勒出了一道显眼的，渗出血的伤痕。告示上写道：什么都能干，只希望一天一卢令。
“直走的第二个路口左拐，就是沃德大道。”他脸上一开始堆满了笑，原以为是招工的人，看到问路的格洛后，心中的不悦消解了笑容，闷声闷气地说道。
“真是感谢您的善心。”格洛掏出浅棕的，闪着皮质光泽的钱包夹。
夹层中有着三张照片，一张黑白的，底面泛了黄，其余两张则是彩色的，其中一张稍微旧些，两个个角已经翻起皱来，另一张新些，还没过多长时间。
他从中掏出一张纸票递给了男人。男人瞧了一眼鼓鼓的钱包，偷瞄了一眼跟前的老人，心中另有了打算。不待纸票递过来，他便眼疾手快地帮格洛拿走了那张一百卢令。
“这位老先生，别着急走，您为什么要去的那个地方？”他手脚并用，一面伸出手臂，拦在格洛的胸前，一面抢先跨出步子，挡在前进的路上。他露出谄媚的笑容，恭敬地说道：“和我讲讲，说不定能帮上您的忙。”
“真是感谢，好心的先生，我只是要回家去，没什么大问题。”
“你没有妻子儿女吗？最近可不太平，让他们来接您不是更好吗？”
“我孤家寡人一个，家里也没有雇佣人，只得自己走回去。”
“这样的话，我来陪陪您，今时不同往日，两人搭伙还是安全些。再说天要黑了，更不安全了。您要多为自己考虑。”
格洛不置可否，此时的他归心似箭，默许这个男人跟在自己的身旁，容忍了他对自己一直问东问西，叽叽喳喳地好像一只学不会休息的麻雀。
对于这些问题，他大都遮掩过去，有的直接闭口不谈。他实在搞不懂这个男人脑中在想些什么。不久，按照这个男人指的方向走，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公寓楼。
他站在公寓前，感到莫名的熟悉，脑中若隐若现地展露出相关的记忆，有一种不现实感。
“您可以走了，好先生，我已经到家了。”
这个男人点点头，露出似是而非的古怪笑容，他搓了搓冻红的双手，哈了口热气，用着商量的语气说道：“老先生，我陪你走了不少路，总得给点什么吧。”
格洛皱起了眉头，心想他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可还是掏出钱包，从中拿出又一张纸票，递到他摊开的双手中。
“老先生，你或许不知道，但是现在的物价高极了，比北边的两座山还要高，只靠这一张薄薄的纸什么都干不了，甚至一个面包都买不起。
我家不仅有两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住在医院，还有不久前刚生育过的妻子，以及一个三岁孩子和刚出生的婴儿。
求您帮帮我吧，我也是没法子啊。再加上，大家都看着呢，只给一张于情于理也说不去啊。”男人说话的同时，指着和他一样的工人们。
他们对此冷眼旁观，像一尊尊雕像，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继续吸着烟卷，天暗了下去，他们的模样已经看不清，只能看见数不清的红点悬在半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格洛将钱包中的钞票都给了他，希望这样能够让自己好受些，转身走进楼道中，婴儿的哭声从某间住户的家中传出，在公寓内持续回荡着。
哭泣声尖锐刺耳，凄惨无比，狠狠揪紧了格洛的心。“我只有我自己，他却要喂饱好几张嘴。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怎么能够责怪他呢？我做了一件善事，天大的善事，不是吗？对我而言，这就够了。”
回到自家门前，格洛从口袋中翻找钥匙。然而，钥匙没找到，却发现了门锁已经被熔断了，他低下头观察着门锁，甚至能够看见书房。
她拄着柺走了进去，漆黑色的，尖锐的拐杖底端在地毯上留下了一个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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