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怕,我就是找你说说家常话,你有什么话也尽可以说。"
朱由检偷瞄了常洛一眼,怯生生说道:"儿臣才具平庸,实在怕做不来。"
常洛道:"你天天读四书五经,岂不闻人人皆可以致尧舜的道理?你年纪尚小,也并不笨,只要诚心诚意学,总是学得会的。"
朱由检听了这勉励的话,心中大为振奋,脸微微涨红,小声回道:"父皇放心,儿臣知道了。"
常洛顿了顿,问道:"你还记得你生母的模样吗?"
朱由检刚才还兴冲冲的,此刻却犹如迎头浇了一盆冰水,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在打架。
十多年过去了,他已经记不起亲娘的长相,但他却忘不了亲娘快被打死时凄厉哀婉的哭声,以及半夜里几个太监用锦被把她卷起来,偷偷扛出去的情景。
那时他只有四五岁,就站在帘子后面,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这是他一生都无法愈合的疮疤。
他刻薄寡恩、喜怒无常的性格,莫不根源于此。
常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他招了招手,"哥儿,来,走近些。"
朱由检顺从地挪了过去,但是当常洛伸手摸他脑袋时,却猛地退后三步。
常洛尴尬地笑了笑,问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朱由检苍白的脸变得铁青,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从小生活在帝王之家,见惯了父子兄弟之间的冷酷,面对高高在上的君父,怎么敢说恨?但"不恨"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常洛说道:"我己着礼部给你的生母拟了几个封号,一个是敬妃,一个是贤妃,一个是容妃,你选一个吧。"
朱由检略一沉吟,说道:"谢父皇,容妃就很好。"
常洛又说道:"当初你娘埋得草率,如今想来甚是不该,我己着礼部为你娘建造陵寝,等建好了之后就可以风风光光迁坟了。"
这么多年来,这就是朱由检埋藏在心中最深的愿望。
十一二岁时,他曾经问宫里的老太监:"你知道刘娘娘葬在哪里吗?"
老太监说知道,他便央求老太监偷偷带他出宫。
来到宫城后山,看到的是一块荒草地,一棵槐树下堆着半人高的土丘,土丘上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
他抱住石碑放开嗓子嚎哭,把嗓子哭哑了,回去后大病了半个月,病好之后更加沉默寡言。
他小小的脑袋永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皇祖对父皇那么无情。
他更想不明白,柔柔弱弱的亲娘究竟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非得活活打死。
难道帝王之家就合该这么冷酷无情吗?
为什么要生在帝王之家?
是上辈子造了什么毁天灭地的罪孽吗?
这个世界金玉其外,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自己过的什么日子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朱由检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目视着常洛,眼神中充满了怨恨,愤懑,哀伤,绝望。
转念一想,当太子还是值得的,这么快就给亲娘争来了一个名位,一个体面,虽然她再也活不过来了。
朱由检突然笑了笑。
常洛看在眼里,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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