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草草看了一遍,头皮都是麻的,难怪朱翊钧一听见熊廷弼三个字,就会大叫:"我没钱!"
回想这四五年来,熊廷弼这个老登除了往死里要钱和要不到钱就写信骂人之外,似乎也没干啥正经事。
再看看孙承宗票拟的旨意:转户部、工部,着该部堂官筹措。
常洛长叹一声,这个老孙,越来越滑头了,拟这种不疼不痒的旨意,跟没拟又有什么两样。
还有,平定建奴这样的不世之功,到底该怎么奖赏啊?
熊廷弼已经是太子太师,左柱国,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经略辽东军务,已经位极人臣了,还怎么赏?难道要封个公?
袁崇焕封个侯?刘铤、杜松封个伯?其余百余号将领,该怎么赏?
孙承宗是一点意见也不给。
常洛又去看袁崇焕的奏折,也是一堆麻烦事,从朝鲜割占的鸭绿江~图们江以南的大片土地,需要派兵去驻守,该调何兵,该委何将?济州岛也要派水师去驻守,从何处调船,粮草如何转运?
一个人只有两只眼睛一张嘴巴一双手,却要处理如此之多的军国大事,可怎么应付得过来。
常洛从前总是咒骂朱翊钧是条懒龙,装死摆烂,占着茅坑不拉屎。
可是当他在这个位子上坐了三四年之后,他突然理解那个老逼登了。
因为这个活儿真的很反人性,只有不知疲倦的牛马才干不了,正常人根本干不了,更不可能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
秦式中央集权制度发展到明朝,经历了一次大改造,由原来的【皇帝——丞相】二元制,变成了【皇帝】一元制,这个制度有一个致命缺陷——
皇帝不能是普通人,他必须是朱元璋、朱棣这样的天降猛人,否则根本玩不转。
在【皇帝——丞相】二元制下,丞相类似于一个平衡器。
一方面,丞相过滤掉了大部分琐碎的事情,只把最重要的情报和最难的决策上交皇帝。
另一方面,丞相充当了皇帝和官僚集团之间的隔离带,使得皇帝和官僚集团之间不至于针尖对麦芒,从而避免在一些关键问题上陷入内耗。
丞相制下,皇帝在斗争白热化阶段,可以通过罢免丞相来降低斗争烈度。
而朱元璋废除丞相当于亲手剪断了皇帝和官僚集团之间的这根保险丝。
从此以后,皇帝不但要面对来自官僚集团的进攻,而且还要处理来自全国各地未经过滤的,庞杂纷乱的各种信息。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坐在皇位上的是一个超人,否则,他和他的整个帝国都会被官僚集团吞噬。
大明王朝成了朱家一姓一人之私产,天下倾覆,崇祯还在拼命维护皇权,而坑死大明,朱聿键自掏腰包平贼,被崇祯关进凤阳高墙,差点连命也丢了;
江北尽失,南明还在为哪个朱家人而内讧,不能信任真正的人才,最后完蛋。
宋明两朝最后亡于异族,不是汉人战斗力菜鸡,而是专制皇帝太混蛋。
与国家利益、民族大义相比,皇帝更在乎能否保住个人权位。
所以宋帝能对辽金西夏卑躬屈膝,害死岳飞;明帝愿意联虏灭寇,或者害死自己的忠臣良将,或者不信任像李定国这种战斗力爆表,却出身反贼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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