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看见什么呢？自然只有灵梦了，皮肤苍白得不见血色的灵梦，发丝逐渐枯槁的灵梦，双眼愈发深陷的灵梦，日复一日憔悴下去的灵梦……
魔理沙感觉自己的鼻子一酸，眼前的视野变得模糊了，只有在这片模糊里，她依稀还能看见昔日的红白巫女。
“我就是在和你说以后的事，魔理沙，你要在我死后还一直留在这里，留在过去吗？”
“灵梦，你不要说这样的话！”魔理沙紧握着灵梦的手，把自己的脸砸在桌面上，泪水擅自从眼眶里逃离，眼前的模糊又消失了。
“……魔理沙，人应该向前看。”灵梦无奈地说道，“除你之外的所有人我都已经好好道别过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放下呢？”
可以说明的理由有很多，但是魔理沙现在一个都说不出来，她感觉只要自己一开口，灵梦就一定有办法说服自己。
是的，灵梦一直都是这样，她总是能靠自己的直觉选择最有效的办法。
所以魔理沙咬紧了嘴唇，只是死死地握着灵梦的手，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不给灵梦任何说服自己的机会，也不给自己任何放下灵梦的机会。
两人的谈话一如既往地在无言之中结束了，坦然接受死亡的灵梦与无法放下执念的魔理沙在彼此之间无法得到共识。
过了一会后，灵梦又困倦地睡下了，帮她盖好被子后，魔理沙心事重重地出了门。
此时室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一些，在蔽目的风雪之中，魔理沙看见了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站在神社的鸟居外向里张望。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是八云紫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女孩，她有着一头漆黑的短发，面无表情，一双漆黑眼眸淡然地看向了这边。
不知为何，魔理沙在第一时间就从这个女孩的身上看见了灵梦的影子。
她马上反应了过来，感到浑身的血液在彻骨的冰寒中凝固了。
八云紫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找到了灵梦的继任者，下一代的博丽巫女了吗？
她现在来这里打算做什么，是想告诉灵梦你的替代者已经出现了，没必要再继续强撑下去，快点交接完你的使命就去死吗？
极端的情绪带来了极端的思考，魔理沙失去了冷静。
当她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的脸被按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中，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八云紫踩着她的后脑勺，用比冰雪更加冷酷的眼神瞪着她，语气森寒地说道：
“魔理沙，咱理解你的心情，也理解你的冲动，但是袭击下一任博丽巫女依然是足以让咱杀死你的重罪，你现在最好已经清醒过来了，不要让咱在这里，在灵梦的眼前把事情做绝。”
——我真的已经清醒了吗？为何我却依然觉得这是一场梦呢？
魔理沙沉默地趴在泥雪之中，感到可笑痛苦愤怒迷茫空虚……直到八云紫带着继任者离去，直到雪逐渐掩埋了她，直到一切声音离她远去。
时光在她的眼前划出了一道不容逃避的道路，这条道路通向一座浅浅的孤坟，里面既埋葬着她的朋友，也埋葬着她作为人的过去。
成为魔法使的路上注定只有孤独常伴，在漫长的时光之中，魔理沙将会与很多人邂逅，也会与很多人永别，她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她努力地想，努力地思考，直到雪水与泪水再次在脸上凝固，魔理沙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放不下的到底是灵梦，还是自己的脆弱。
“幻梦恍惚，现世荒唐，缘起缘灭，我见我执，可叹徒劳，可笑痴惘。”
嘎吱嘎吱的踏雪声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飘忽的吟诵声。
魔理沙抬起头，抹掉了脸上的冰沫，看见了来人。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接近两米的男人，他在外面穿着一身赤色的汉服，在衣襟处却叠成了逝者的左衽，倒是和幽幽子的穿着有些贴近。
汉服的双袖与下摆被大胆地裁断至肘部与膝盖，在衣袖和下摆边缘点缀着繁密的黑色云纹，在宽大的衣襟和袖袍之下的却是一套纯白的马褂与修身的马裤，脚下踩着一双漆黑的马靴。
而此人宛如刀削斧凿般雕刻出来的石像般的五官也不似东洋人士，甚至在他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上甚至还戴着一顶金色的桂冠。
如此不伦不类的扮相确实有种是幻想乡本地人的感觉，而魔理沙却从未见过这个人。
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让魔理沙忍不住开口叫道：
“你是……阿虚？”
“愚人寂则圣人出，阿虚似我不是我。”
男人来到魔理沙的身边，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了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等下……那不是梦？还是我现在仍在梦中？这是怎么回事？我到底……”
魔理沙混乱的思绪在男人一指点出后全部恢复了平静。
“我想起来了，我和她们一起接触到了那颗蛋，然后……梦就开始了，另一个我的人生也开始了，完全真实，完全虚构……这就是幻梦境吗？”
“虚耶实耶，存乎一念，你若无执，虚实无碍。”
男人在魔理沙的面前盘膝坐下，将两手摊开朝天放在膝盖上说道。
“你说得轻巧，那怎么可能做到啊……”魔理沙纠结不已，“我真不该和她们一起来的，现在无论是哪个幻想乡我都放不下了。”
“我有一法，可破迷惘，可解苦厄，无需放下，亦能渡己，亦得救济。”
在男人圣洁的言语之中，魔理沙却感到了奇异的诱惑。
好像只要愿意听从他的教诲，自己一切的烦恼与苦难都能得到解脱。
这很明显是一个陷阱，是一场骗局，任何有理性的人都会这么认为。
但是魔理沙却感到无比地渴望，这种渴求的欲望毫无来由地在她心中出现了，推动着她的精神与意志，就像是一团无明之火。
——不能答应他……魔理沙啊魔理沙，你在这方面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魔理沙在心里对着自己的欲望说道。
但是，想要让灵梦活下来，哪怕是梦中的灵梦也好，为什么她就不能得到幸福与拯救？
——我管你这的那的，所有的灵梦，所有的幻想乡，凭什么就一定要有终结？凭什么就非得有人会遭遇不幸？
——凭什么……我就一定得放下自己的愿望？
“请教教我！”魔理沙俯首下拜。
“通神降灵，业报缠身，凡有所愿，皆可实现，故名之为神通大法，雾雨魔理沙，你执念深重，可得授此法。”
圣哉魔哉，随着一只手轻轻抚摸在魔理沙的头上，这既可飞升也能堕落的法门被轻易地传下了。
魔理沙再抬首时，面前已无任何人影，只有一团无色的火焰在燃烧。
那熊熊燃烧的正是她的欲望，也是此后将要纠缠她终身的业报。
持有此神通之火，魔理沙轻而易举地在幻想乡中重新召唤出了上古诸神之愿力，将失去名讳与自性的神明们化为自己的魔法，重塑了博丽灵梦的生命本质，以自己的愿望改变了她死亡的命运。
但是业报也随之而来，这个幻想乡中的博丽灵梦将成为最后一位博丽巫女，也是唯一一个不会死去的博丽巫女。
直到魔理沙心甘情愿地放下之前，博丽灵梦无论遭遇了怎样的死亡，她都会在魔理沙的魔法之中再度复活，成为她愿望中的模样。
“眷恋往昔的使徒，继续在幻梦中前进吧，你将在这条道路的终点见证他。”
银铃般的轻笑声在魔理沙耳畔响起，幻梦灵将引导着她走向下一场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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