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骂:“狼心狗肺,狼心狗肺!”

我哥哥掰开我的手指,从指缝里救下了那只险些被我捅成筛子的水蜜桃,吃了一口,:

“桃子削得不错,下回别削了。”

我们去了京郊的一处别院,那里人烟稀少,古雅清幽,坐在小亭里听着细细的流水声,我满心里惦记着三大坊,只觉得聒噪。哥哥说:

“其实朕倒觉着,江南传来这样的消息,是件好事。”

我淡哼了一声:“出了这样的事,陛下心里明镜似的,又玩儿我呢?”

“升恩斗仇,情理之中。”

“恩惠既施,便轻易收不回来,为求安稳,又不好再开杀戒,如此下去,只会越来越糟。”

“你想怎么办?”

我望望他,敛眉自嘲:“我的主意自然是蠢之又蠢的,第一大昏官哪里敢在御前班门弄斧呢?想听听陛下的‘高论’。”

“多大点儿事,还要朕来断,内库交给你,简直比朕亲自过问还麻烦些。”我哥哥歪在藤椅里摇头笑笑:“加恩加过了头,就该立立规矩了。”

我说:“自然是要立规矩的,姐姐当年立的规矩,我并不敢变,去年因为贪墨,斩了四员司库,此后他们不敢一味从货运上下手,倒是打上工人的主意了。”

“那便是规矩立错了。”他说着,抬盏细细抿了一口葡萄酒。

“规矩立错了?”

我不解,他又问我:

“朕要的是什么?”

“做生意,自然是要盈利。”

“盈利,便是朕的规矩。”

我恍然彻悟,拊案起身:

“来人——传我谕令到江南:孤执事以来,兢兢切切,殷恳嘱托,禄不可谓不丰,恩不可谓不厚,尔等食君之禄,不图报效,反阋于墙,致使库产年削,实负我心,主事者革俸半年,杖三十,其余司库,革俸三月,若岁末之时,库产犹不能恢复如前,提头来见。”

随从领命下去,我有些不安地坐回石椅上:

“若他们真有难处呢?”

哥哥冷笑一声:“不逼一逼——怎么知道?朕与你说过平衡的道理,江南有江南的生态,刀斧悬在头上,人要活,就得自己挣条生路,而不是靠着你的怜悯。依着妇人之仁,天下之人,就没有不可怜的。”说着扬目瞥了我一眼:“还有功夫怜悯他们,想想你自己吧——”

他手里的折扇倏然合拢,轻敲扶手,击着节拍,丝竹和着流水由远及近悠悠地划来,远处湖心的扁舟上传来歌姬游丝春絮般柔密绵长的歌声。

我静静地望向他闲云野鹤似的身形,良久,方缓缓道:

“哥哥,我不想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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