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屋里乱成一锅粥,大伙儿你拉我扯的,简直要把屋顶掀翻。突然,一阵叫声传来:“让里头的女人们躲一躲,王爷来了!”宝钗和宝玉正不知所措,看着那些丫头婆子们乱成一团,贾琏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大喊:“好了好了,王爷来救我们了!”大家正想问他怎么回事,结果贾琏看到凤姐倒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又看到贾母被吓得不轻,一口气没缓过来,心里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亏得平儿把凤姐弄醒,让人扶着她。贾母也逐渐缓过来,但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躺在炕上,李纨一遍遍地安慰她。然后贾琏定了定神,把王爷的恩典说了一遍;但他不敢告诉贾母和邢夫人贾赦被抓的事,怕她们再被吓出个好歹,所以先不敢明说,只能出来看看自己的屋子。一进门,就看到箱子柜子都被翻得乱七八糟,东西被抢得差不多了。他急得眼睛都直了,眼泪直流,发愣发呆。听见外面有人叫,只能硬着头皮出去。一看,贾政和司员正在登记东西,一个人正报着:
一尊枷楠寿佛,一尊枷楠观音像,一个佛座,两串枷楠念珠,一堂金佛,九件镀金镜光,三尊玉佛,八仙玉寿星一堂,两柄枷楠金玉如意,十七件古磁瓶炉,十四箱古玩软片,一口玉缸,两件小玉缸,两对玉盘,两架玻璃大屏,两架炕屏,四件玻璃盘,四件玉盘,两件玛瑙盘,四件淡金盘,六对金碗,八个金抢碗,四十把金匙,六十个银大碗和银盘,四把三镶金牙箸,十二把镀金执壶,三对折盂,两件茶托,一百六十件银碟和银杯,十八张黑狐皮,五十六张貂皮,四十四张黄白狐皮,十二张猞猁狲皮,二十五件云狐筒子,二十六张海龙皮,三张海豹皮,六张虎皮,三张麻叶皮,二十八张獭子皮,四十张绦色羊皮,六十三张黑羊皮,二十件香鼠筒子,二十四方豆鼠皮,四卷天鹅绒,二百六十三张灰鼠皮,三十二度倭缎,三十度洋呢,三十三度哔叽,四十度姑绒,一百三十卷绸缎,一百八十卷纱绫,三十二卷线绉,各二十二卷羽缎羽纱,三十卷氆氇,十八卷妆蟒缎,三十捆各色布,一百三十二件皮衣,三百四十件绵夹单纱绢衣,九副带头儿,五百多件铜锡等物,十八件钟表,九挂朝珠,十三挂珍珠,一百二十三件赤金首饰,珠宝齐全,三分上用黄缎迎手靠背,八套宫妆衣裙,两条脂玉圈带,十二卷黄缎,七千两潮银,一百五十二两淡金,七千五百串钱。
所有用过的家伙事儿和荣国赐那些东西,全都一一列出来了。房契地契的纸片子,家里人的文书,也都给打包封好了。
贾琏在那儿偷听呢,可就是没听到提到他的东西,心里直犯嘀咕。突然听到二王问:“这些被抄的家产里头,有借据,明显就是放高利贷的勾当,到底是谁干的?政老,您得说实话。”贾政一听,赶紧跪地上磕头,说:“我真是没管好家,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得问我侄儿贾琏才知道。”贾琏一听,赶紧跑过来,也跪下说:“这些文书不就在我屋子里找到的吗?我敢说不知道?求王爷开恩啊,我叔叔真的不知道这些事。”两王说:“你老爹都犯事了,咱们得一块儿处理。你现在承认了,也是应该的。这样,让人看着贾琏,其他人把东西都收好放家里。政老,你可得小心点,等着皇上的命令,我们得进去回话了。这儿有官差看着呢。”说完,他们上了轿子出门了。贾政他们就在大门口跪着送行。北静王伸手一摆,说:“放心吧。”那脸上,明显是不忍心的样子。
这时候,贾政才稍微回过神来,但还是有点发愣。贾兰赶紧说:“爷爷,咱们先进去看看老太太吧。”贾政一听,急忙起身往里走。一路上,女人们乱糟糟的,一个个都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贾政也没心思去问,直接走到了贾母的房间。房间里,每个人都挂着泪痕,王夫人、宝玉他们都围着贾母,默默无言,都在掉眼泪,只有邢夫人哭得像个泪人。
一见贾政进来,大家都说:“好了,好了!”赶紧告诉贾母:“老爷平安无恙地回来了,老太太您放心吧。”贾母气息微弱,缓缓睁开眼睛,说:“我的儿,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话没说完,就放声大哭起来。整个房间的人也都跟着哭起来。贾政担心老母亲会哭坏了身体,忙止住眼泪说:“老太太,您放心。虽然事情闹得挺大,但多亏了主上的恩典,两位王爷的关照,对我们万分体恤。就是大老爷暂时被扣了,等事情搞清楚了,主上还会开恩。现在家里的一切都安安稳稳的。”贾母一看贾赦没在,又伤心起来,贾政好一番安慰才让她平静下来。
大家都哪儿也不敢去,就邢夫人一个人回到了自己那屋,一看门都给锁得严严实实,连那些丫鬟婆子都给锁在屋子里了,没处可去,她一下子就放声大哭开了。没办法,她只能去凤姐那儿看看,结果发现凤姐那边的二门也给贴了封条,只有屋门开着,里头传来一阵阵的抽泣声。邢夫人进去一看,凤姐脸色苍白得像张纸,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平儿在旁边偷偷地哭。邢夫人以为凤姐已经死了,又哭了起来。
平儿赶紧上来说:“太太先别哭,奶奶刚抬回来的时候,看着像是死了,休息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哭了几声,现在稍微稳定点了。太太你也先定定神吧。不过,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样了?”邢夫人也没说什么,就又回到贾母那儿去了。一看,眼前都是贾政的人,自己丈夫被抓了,儿媳妇病得快死了,女儿也受苦,现在连个去处都没有,这心里头的悲痛怎么也止不住。大家都在旁边安慰她,李纨她们让人收拾了间屋子,请邢夫人暂时住下,王夫人也派人过来服侍。
贾政在外面,紧张得心跳加速,手指捏着胡子一个劲地搓,焦急地等着消息。突然听见外头那些士兵乱哄哄地喊:“你到底是谁的人啊?既然落到我们手上,就给你记在我们这儿的名单上,先把他捆起来,交给里面锦衣府的人。”贾政赶紧出去一看,原来是焦大,就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焦大一见贾政,就又哭又跺脚,大喊:“我天天劝那些不争气的家伙,他们却把我当仇人!老爷您不知道,我跟着老太爷受了多少苦!现在搞成这样,珍大爷和蓉哥儿都被王爷抓走了,家里的女人们也被官府的人抓得头发散乱,关在一间空屋子里,那些不中用的家伙都被像猪狗一样圈起来了。家里的东西也被翻出来,木器被砸得稀巴烂,瓷器也被打得粉碎。他们还要把我绑起来!我活了大半辈子,只知道跟着老太爷绑人,哪有反过来被人绑的道理!我说是西府的人,就跑出来了。那些人不相信,把我押这儿来了,没想到这儿也是一团糟。我现在也不要命了,跟他们拼了!”说着就要往墙上撞。
那些衙役看他年纪大了,又是两王吩咐过的,不敢对他太凶,就说:“您老消消气吧。这是皇上的命令,您先休息一下,等等消息。”贾政听着,虽然没搭理焦大,但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心想:“完了,完了!没想到我们竟然败得这么惨!”
正焦急地等着消息,突然薛蝌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大声说:“终于进来了!姨父呢?”贾政忙问:“怎么进来的?”薛蝌说:“我磨破了嘴皮子,还给了他们好处,这才混进来的。”贾政赶紧告诉他抄家的事,让他帮忙打听消息,说:“现在谁都不敢乱联系,只有你才行。”薛蝌说:“这边的事我确实没想到,不过东府的事我听说了。”
贾政追问:“到底犯了啥事?”薛蝌说:“今天我为我哥打听判决的事,在衙门里听说,珍大哥涉嫌引诱世家子弟赌博,这事儿还算轻的;还有一条更严重的,强占民女做妾,因为人家不从,竟然逼死了人。那御史可能觉得证据不足,还抓了我们家的鲍二,还牵扯出一个姓张的。听说都察院都可能受牵连,因为姓张的之前告过状。”贾政没等他说完,就急得直跺脚:“这下糟了!完了,完了!”一边叹息,一边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薛蝌安慰了几句,就又跑出去打探消息。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脸色沉重地说:“事情不妙啊。我在刑部那边打探,没听到两王回复的消息,反而听说李御史今早又弹劾平安州,说他们巴结京城官员,虐待百姓,列出了好几条罪状。”
贾政一听,急得直跺脚:“别人的事我们管不着!快说说,我们的情况怎么样了?”薛蝌说:“平安州出事,我们肯定逃不了,被弹劾的官员就是大老爷。他们还说什么包揽官司,真是雪上加霜。现在朝中的官员都躲得远远的,谁敢通风报信?刚才那些散去的亲友,有的回家去了,有的还在外面打听消息。可恨那些贵族都在路上议论,说什么‘祖先留下的基业,这下子完了,不知道会牵连到谁头上,大家还是各自顾各自吧。’”
贾政听了一半,就又急得直跺脚:“都是我们大老爷太糊涂!东府也不成样子!现在老太太和琏儿媳妇是死是活还不清楚。你快去打听,我去看老太太。”话音未落,就听见里面乱糟糟的,有人喊:“老太太不好了!”贾政急忙冲进去。生死未卜,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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