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守安不止一次地在各种场合说过:“上班的八小时里,你是公司的员工,下班以后,你应该是别人的父亲母亲,应该是丈夫妻子,应该是儿子女儿,一定要回归到家庭里去,只有这样才能体会到自己每天工作的意义,才能享受到生活的美好。”
但这次,他可能要食言了。
所以当看着会议室里坐着的十几个安茹员工的时候,杨守安难得一见地出现了语塞的情况,几次张开嘴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阿四同样显得局促不安,今天来的人绝大部分都是他一手培养或是招揽到公司来的,知根知底,关系极佳,大家伙平日里都会亲切地喊他一声“四哥”。
可现在作为安茹广州的“一把手”,却不得不像自己平日里最看不上的那些“黑心工厂”那样,依靠“无休止”的加班来完成生产任务。
甚至还要告诉员工们因为公司花费了大量的资金去采购广交会这批订单的原材料,所以连加班费可能都要等到非洲那边回款后才能全额发放。
“大家伙都到齐了吧,今天我和四总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其实……其实是这样,之前公司不是拿下了一大笔订单嘛,然后……就是……”
最后还是杨守安硬着头皮先开了腔,他磕磕绊绊地把安茹服饰现在面对的困难和挑战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自己对于非洲市场的预期,还有公司之后转型发展的打算等等等等。
“所以情况就是这样,我和四总还有在上海的周总都是一样的意思,希望大家能够和公司一起把这道难关闯过去。”
杨守安的话音渐渐落下,整间会议室里如预料一样鸦雀无声,他和阿四紧张到只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不断观察着员工们的反应。
“怎么滴,杨总和四总这意思是不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第一个开口的是坐在会议室角落里的中年男人,他是个老烟枪,每天不抽个两包就浑身没劲,从原先的小制衣厂跟着进入了安茹公司,属于现在车间里的顶梁柱,大家伙都叫他老余。
老余把手里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手指敲击着桌面冲着杨守安说道,那眼神里多少带着“责怪”的意味。
“就是啊,说的什么话嘛,觉得我们这帮大老爷们是有福能同享,有难就不能同当的人?”
“老张你啥意思?把我们女工排除在外?想得美,我告诉你妇女同志也能顶半边天,这班我们还加定了。”
“我马德山是个粗人,只知道公司管我饭吃,给我地方住,工资发得高不说,上个月还把我老娘接到广州来治病,我娘回去前说了,这恩得记一辈子,杨总,四总,啥都别说了,你们就安排活吧。”
“对,没错,八小时生产不完就二十四小时嘛,他妈的在以前厂子里又不是没三班倒过,杨总,你划出道来,我们车间绝对指哪打哪,两横一竖就是干。”
无需动员,无需解释,无需承诺。
会议室里群情激昂,大家甚至都没再给杨守安和阿四说话的机会,“吵吵闹闹”间就把加班的事情给定了。
平日里安茹被社会上那些黑心老板们认为不可理喻的种种举措,在这个深冬的夜晚化为了源源不断的燃料,支撑着这艘由三个“野孩子”掌舵的小船,以寻常人难以置信的方式,破开了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背景中,暗藏在繁荣之下,名为“资本主义”的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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