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栋、周月红、四赖子、驴娃和高二寸、莲花落等一行十六人挑着柳编箩筐,箩筐里满盛着淘洗晾晒得金灿灿的麦粒,在桑木扁担的吱呀吱呀声中络绎走进湖北纪洪村的时候,夕阳刚好伏在了西山头上。

十六人在村头路口放下箩筐,打问清楚大队支书家的住房位于村后的小山凹间,距离尚有两里多地后,大家伙儿原已松懈的劲头再也打不起来了;驴娃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脊背靠着箩筐,喘气说道:

“不走了,打死我也不走了;就是我爹我爷拎着棍子撵我,我妈我奶拿着破鞋打我,我祖宗十八代从坟里爬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也不走了!”

四赖子和高二寸虽然看上去没有驴娃那么疲累,但也跟着附和叫道:“对,不走了;别人走不走管不着,反正我们三个是不走了!”

“不走,难道今黑就睡在这辽天野地里吗?”周月红问道。

驴娃、四赖子和高二寸背靠箩筐东倒西歪的躺坐着,谁也没有答话。

梁栋知道大家伙儿挑着重担赶了一天的路,确实都累得厉害,但也知道不能长时间的停歇,一来担心行百里者半九十,万一歇下散去了全身的劲便再也起不来了,二来担心到达时间太晚人家上床睡了,那时再敲门打扰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便鼓劲道:“是男子汉的,只管挑起担子跟我走!”

说完将扁担由左肩换至右肩,挑起箩筐大步走在了前面。

“我不是男子汉,每次干活大家都是把我当成女人看待的,”莲花落冲梁栋的后背挤了挤眼,嘿嘿笑道,“所以我要陪着驴娃、四赖子和高二寸歇在这里!”

“莲花落大叔,”驴娃兴奋的拍着莲花落的肩膀叫道,“你真是我们的好兄弟!”

结果除驴娃、四赖子、高二寸和莲花落留在原地外,包括周月红在内的其余十一人全都挑起箩筐,跟在梁栋后面一步一步的向前捱去。

十二人刚刚走出百余来步,便听得幽冥的暮色里传来了莲花落的歌声:

父老乡亲们在陶岔打大仗,

我们到湖北来换粮;

换粮是为了吃饱肚,

吃饱肚是为了打大仗。

嗨哟哟,

咱们赶快起来去换粮,

谁不起来×他娘!

……

“莲花落你个鳖孙,留下来原来是为了变着法子骂我们!”驴娃翻身跳起,高举拳头就要去打莲花落。

莲花落抢过扁担挑起箩筐就跑,一边跑一边嘎嘎大笑着唱:“咱们赶快起来去换粮,谁不起来×他娘!……”

“莲花落我们×你的娘!”驴娃、四赖子和高二寸各自挑起箩筐,边追边骂。

好不容易找到大队支书家里,天早已经黑得对面看不见人了。

在阵阵狗吠声中,梁栋取出十林公社开具的证明给大队支书看。大队支书是个六十来岁的干瘦小老头儿,早就接到十林公社打过来的电话,现在就着油灯光亮看完了证明,立刻唤起老伴热情的给十六人生火做饭,寻找住宿地方,最后又安排闺女通知三位生产队长连夜组织人畜碾出一千二百斤大米,以备明日梁栋等人之用。

……

前天吃过晚饭后,梁明理和孙子正把梁栋喊到食堂后面的保管室里,告诉他说,临近年底,公社想在放假前给民工们改善改善生活,打算从各个大队抽调劳力去往杏山南面的湖北纪洪村,用小麦换回一批大米。梁明理和孙子正道这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问梁栋愿不愿意带队前往完成;如果愿意,可于明晨九点前往营部办公室找张玉山委员报名。

“愿意!”梁栋毫不犹豫,当场表态。

正如梁明理和孙子正所说,从十林公社所在工段到湖北纪洪村的二十多里路不是羊肠小道就是水田幽径,崎岖蜿蜒,拉车完全不能通行,抽调的十六名劳力又必须每人挑着不低于八十斤的重担往返四十来里地,任务极其艰巨。

今晨六点,天色未明,包括梁栋在内的十六人便齐集在了营部办公室门前。影影绰绰的光色里,梁栋发现周月红和莲花落也在其中,想要和周月红说话,周月红却转头过去并不看他。

梁栋便也没有开口,简单分派任务后,十六人就各挑重担登程上路了。

十六人穿越杏山中的羊肠小道,曲折逶迤南向而行;出山之后,又尽是不过尺余多宽的田间草径。二十来里的山路,一行人几乎走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方才赶到纪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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