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 草生一秋

甘茹伊点点头，喜悦地“嗯”了一声，然后退出了房间。

杨文涛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二十五分了，他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于是他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秦心婷汇报：“心婷，我还没吃午饭呢，我先去吃点东西，待会儿再来陪你。”

他走出房间，踱步来到养护中心外的马路上，他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那塘池水，池水边上那个经常钓鱼的老头又坐在那里，他顿感兴趣，走了过去。

池塘边杂草丛生，他的皮鞋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老头听到沙沙声响，扭头朝这边看了过来，他竖起食指放在嘴前，夸张地“嘘”了一声，杨文涛听到嘘声，脚步自然放缓，脚下的沙沙声没有了。

当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看到老头身边的水桶里已有两条大鱼。

“你是谁？”老头大着嗓门不客气地问。

杨文涛低声回答：“我就是个闲人，看您在这钓鱼，过来看看。”

老头冷哼哼地说：“钓鱼有什么好看的，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个闲人，你该干嘛干嘛吧，别来打扰我。”

杨文涛没有离开，他在老头身边坐下了，他扭头看到他的嘴角有颗痦子，看起来十分滑稽。

老头不解地问：“怎么了小伙子？你是遇见了什么事？”

杨文涛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您说植物人会醒过来吗？”

老头迟疑了一下说：“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医生，可是这个植物人啊，就算醒过来了又有什么用？醒来了也还是需要人照顾啊。当然，这只是我一个外行人的说法，你不用把我的话当真。小伙子，怎么了？你的亲属有植物人？住在这家养护中心里？”

杨文涛叹了口气，回答道：“是，我的妻子变成了植物人，我每天都在期待她能醒过来。”

老头扭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目光落在面前的浮漂上，“小伙子，顺应自然吧。”他说，“没什么是接受不了的，尽人事听天命，无力左右的事就让他自然发生，成了什么结果就接受什么样的结果，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来如风雨，去似微……”

话音未落，浮漂动了一下，老头激动地拉着鱼竿，兴奋地喊道：“快，小伙子快，帮我一下，嘿嘿，一看就是条大鱼，拉上来了我送你半条。”

杨文涛帮老头收鱼线，一边收一边说：“给半条有什么用，不如给我一整条。”

老头的肩膀一搡，撞开杨文涛，嘴上嘀嘀咕咕地骂道：“嘿，你这个小伙子，贪得无厌，到一边去。”

杨文涛悻悻地退到一边，眼睛盯着池塘，继续看着老头拉鱼，鱼出现在水面上时，他看到了一条估计有六七斤的大鲤鱼。

老头心满意足地说：“小伙子，在桶里挑一条走吧，我有这条鱼就够了。”

杨文涛微微笑道：“我刚刚是跟您开玩笑的，不过我常常看到您在这里钓鱼，您钓这些鱼能吃完吗？”

老头瞪着大眼叫道：“怎么吃不完，一个学校好几百人呢。”

“您钓这些鱼是给学校的？您是学校的工作人员？”杨文涛心里对这个老头更加感兴趣了。

老头说：“我这一把年纪了，什么工作人员，我是免费为学校供鱼的，学生们可怜，家里穷，又是一些特殊儿童，我也只是尽了我的绵薄之力。”

杨文涛问：“您是为特殊学校供鱼？”

“是啊。”老头扭头，抬了抬下巴，“那边就是那个特殊学校，有自闭儿童，有残疾的，有不会讲话的，有听不见的，可怜啊，身上带着病或者残疾，家长也不太管，一丢就丢给学校，人性啊，是最伤人的。”

杨文涛朝那边的特殊学校望过去，灰色的教学楼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了惨淡的白色，凄凉的青白色围墙牢固地将学校包围起来，操场上有几个人影在跳动，一扇铁门冷酷地立在操场和一条小路之间，小路外是一条流干了河水的小河沟，小河沟的两岸，生长着一层层不知名的杂草和四处可见的猪笼草，两棵细如指尖的柳树惨烈地顶着两根稀疏的“毛发”。

老头将鱼线抛出去，坐到椅子上，气定神闲地盯着水面一动不动。

杨文涛凝望着远方，好像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微微笑了一下，笑容是释怀的笑。他收回目光，没有对老头说一声再见，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池塘边，他再次来到马路上，视线开始寻找能填饱他肚子的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