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沿竹下意识停顿后眉目微垂,忽略过刚才自己看到时的那一刹那惊艳戛然,沉思间微微停滞留至的目光转而看着面前的少年。
一种明媚生动而开朗的神情、与温柔欣怡的态度,别说是卿河君,的确很惹人注目,不觉喜欢而欣赏,倒也自愧不如。
他好像也未曾真正理解过这所谓的卿河君,却也只看见了他所拥有,所具备的,却也未曾看见过柳家真正的含义,对卿河君而言,对柳家的子弟而言,虽皆是如此,安身立命之本,既有家主兴衰世态变迁,却也看见了那些萍踪浪迹、颠沛流离、浪迹天涯。
他有时不明白,看得越多,便也越不知自己心中所向,几年前曾有幸与一棋圣观局,那老者曾与自己言行一句,毕竟听闻那老者会通局观人,虽不评头论足,却也是一副慈善之向,六根清净,如太白星一袭白衣不染落灰,看到自己时也不过是点了点头却也不说何。
直到起子落下,一局已定,那老者才看着面前那副棋局默不作声,却眉眼微眯,不吐一言,在长辈催促时也半响才开口,命中此棋诸多牵连,或是蛛网尘埃上,雨幕泉声暗,虽不是看不清、却也处处如捷径,又似胡同受阻,需清心明己才可步步高升。
而族中长辈见了,却也没有什么好的面色,不过是窃窃私语,却也知道不让他知晓。
直到那些长辈暂时离开的一小段时辰,那原本看着也便正要离开的老者又方才转身凑上,对着自己一人嘱咐着,他当时便已似懂非懂,却也不过是转身道谢便也就看着那老者离开,却也没有认真考虑过。
“这下棋便如识人,我看你也将定命局,方才却又有犹豫不定,我故意让你一棋,你却也不愿走那步。”
“却还偏偏是将那子放在了我棋子设局间,说你是故意吧又非你真心实意的所愿,旁人像你这般时也未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怎么你家长辈过来看看、你也要落子不定随看他们意下局,这样怎么下,这不就成他们让你下嘛。”
“我倒看不出你的棋数了,这样还怎么看,下次你再来,自己一个人来,别让这些老古板拎着你来,都不够尽兴……”那棋圣却也只是摆了摆手,一副老顽童般的童心未泯模样世故,嘟囔摇头着也就走远了。
不过之后自己便也没有去过了,也没有想去,本身眼前的棋便也没有走好、如何能去。
或是悟或是雾,到底哪种命才是对的,走那条路才是好的,万般皆是命,那倘若自己这般呢。
漫无目的,也勉强随着长辈们的期望的道路磕磕绊绊的前行,旁人看起来没什么不妥、一路顺畅,他却只知自己没有鸿途伟志,但也不知自己想要为何,或许现如今这般平淡如水也好,他都无所谓。
但他还是想,再多见一点,人也好事也罢,书上话间的,见的多了,或许也就懂了,积累的越发深究也就越加明白。
喜欢不是一件难事,也不容易,他只是想要一个目标,去试试也好,看着见证也好,至少……还能看着他们慢慢的变好。
或许结局差强人意或是出乎意料也罢,他也只是一个看客,自己棋盘中的一个棋子而已,自己便也是动,也看他们落。
或许他们都未曾见过,这般的柳沿竹。
原以为不过是知书达理通情达意、一板一眼的君子之道,却也平日截然不同,可以说是一种他们未曾了解过的,静与动,山与镜融为一体,一般无二,一袭墨上浅渊携泉石,如仙中白鹤翩然而至。
自己也曾以为卿河君便是雪间柏,山上竹,虚怀亮节、坚贞不移,便未曾感有一丝一毫的不妥怠慢,按艾子兰的话说便是要将这般的卿河君供起来那般,远观而君子,如诗中仙,谈吐言行皆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纰漏出处,他常在想、这般的有匪君子,便是如何能与之并肩效仿的。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也便是一千次,一万次都是学不来,伪不成的,但便是这般,他却越是较真,更是执着,执意起笔,持念临摹,也便是一千、一万,再像便也不是,曲意不达,字迹未撰。
如若卿河君是那般竹与虚、浮与影,便也有景有情、有声有色、有静有动、有实有虚,对立统一,相映成趣。
但柳沿竹却从未见过,也未能知晓,原卿河二字还可以这般怯怯形容,原自己也不过一叶障目不见原由,却只看且见般误以为卿河便也一直如竹柏,无论落雪林间,也可与晨曦相映,林间鸟雀相伴。
色侵书帙晚,阴过酒樽凉,呈深青那般的书套经竹照映而愈显青苍沉古朴实,以往人们常用青翠竹叶浸于清酒之间,见夭夭林荫而更感琉璃酒樽之清凉甘甜,咏竹形竹,或是字画一景,皆不能完全道出他的蕴意。
只有你亲眼见证过,方才知晓,便也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不可与之相映,如落雪般只会在适当的季节而落,竹却四季常青。
竹子曾与蒿草、蒺藜同受雨露的滋润,最终则伴随松柏傲然挺立于结冰凝霜的寒冬,便也是这般蕴意,竹字却可叹可敬,在绵绵春雨中破土萌发,在荒山野岭中节节成长,在傲雪凌霜间傲然挺拔屹立。
无论身处险境自哀自怨,峰峰岭岭悬崖峭壁,还是沟沟壑壑淡泊名利,都以其坚韧不拔的毅力生存屹立,日日夜夜斗转星移般承受寂寞跟孤独,他原以为是这样的、他且也愿是这般。
便不会打破、也不必思索颠倒,厉其光阴,原自己这般,也不过是看影认竹,便自哀自怨,自我叹惋,也自愧不如般形销骨立,却见那似竹非竹,似影非影,却也是贻笑大方,且己可知。
他原非那竹柏,亦然会笑会淡然所往,却也如芸芸众生恰谈百日,观禽欢悠,闲趣而看,自己却原一如既往,庸庸碌碌,而从听闻那影间竹柏,目所心像,才反之且明不过是自己自哀自怨,自惭形秽却漫远相比,这如何能比、又有何可叹……
许是像自己这般,也只是斜杆见影,与世隔绝。
柳沿竹,这字却也不过是长辈们依照以往的方式规矩字样临摹落定的,便也添了一笔,却也仿佛是定了再生,顺着照着,因袭相顺,也随规而立。
但他还有一字,却也无人问津般,虽是自己父亲所取,却也无人问津藏于尘角。
无论是长辈长老,还是旁人族谱,却也都未曾应允般沉落,是因为自己母亲那般所谓,也遂愿般身为一系之长般落下,携泉二字,亦如、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
是为自己,还是为母亲那般才要藏匿于纤尘,不可见于光所在,就算是自己也同父亲般不能幸免,于愧于难,也未曾提及过。
士才高识寡,难乎免于今世矣,他不喜茶,他母亲却极爱饮茶,言香茶便于山泉配,父亲的名字里也有泉,喜泉爱茶,却也不知道那原是不可为之,家规戒律,却也无法抑制阻挠,也只好放手。
他有时也不明父亲为何这般,放弃了氏族名誉,而娶一介喜游山玩乐游戏人间般的女子,却在看到自己的母亲时,便也没有了那么多为何,便是见到了,那温和的言语与欣慰的容颜却也足以让他牢记,现如今却已然忘却。
他或是惶恐,在如今这般地步他退易难,进易困,不知如何是好,他是应该记住还是就此掩盖,连如今这般进退两难却也不知是否是对,如兵行险棋,却也不知前路且阻,或是按他们自己所言,便也是如此这般,似乎前路已定,却非心之所向。
香于九畹芳兰气,圆如三秋皓月轮。
寒灯新茗月同煎、浅瓯吹雪试新茶。
他见过自己父亲给母亲写的诗,逸致清扬,却也带着他所想,或是摘抄名句佳话,便也赠与母亲,无论是满屋满院、母亲却也再也看不见了。
他后来才得知,他父亲为了给母亲烧诗句书篇,硬生生的破了家规受罚,父亲身体原本也有暗疾,却也旧病复发,家中长老却也固执。
那年大雪纷飞寒霜凌冽,他也不知道父亲是如何扛下来的,但父亲却带着母亲的茶香不肯松开。
诗句中的团月并非那般圆月,也且否为圆盘,是意如圆月般的,泉水的出处也经万千松根蓄存和砂岩涤滤,水质清纯甘冽。
落地生根,大山孕育了茶树,易是茶树孕育茶青沐风,而茶青经受了高温煎熬、挤揉出了茶汁,而将沸水的冲泡,得到了透亮清冽,陈香馥郁的茶饮。
或浓或淡,如晚间夜暮,晨间微熹、如绿水青山,或是清风明月,朝阳如烈,灿烂辉煌,云间雾,雪间芽。
大抵柳沿竹也未曾知晓,他父亲原本给他取自此字的用意,便也并非全然是表达对亡妻所爱,也是对携泉而尔,愿也能带着他所爱的子嗣。
毕竟这是他唯一与夫人的孩子,他自然是深思熟虑好好珍惜,或许是愧是爱,便也亲自如昭告家族般给他写上,却被抹去。
携泉与茶,意未明心意未达,或许是无从谈起,但寄托的却是希望他安康喜乐的情意,浓醇的茶味,伴随携泉与清的祝福,温暖五脏六腑,流入心田。
不负过往,亦不惧将来。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