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并不知道妤儿深陷囹圄的事儿,这时候的他正在永宁宫与母亲王恭妃说话。 李嬷嬷为大皇子和王恭妃上茶,这茶水是用很小的陶土杯做的,十分地简陋,王恭妃手拿着一个杯子,轻轻笑着: “洛儿,这杯子的岁数,和你一样呢。” 原来这杯子是朱常洛出生当日,万历皇帝赏赐给永宁宫的东西之一,王恭妃这么一用,便是十七年,一来有着朱常洛这个儿子作纽带,想必她心里对万历皇帝,也不是完全无情的;二来这些年,永宁宫也着实没有再得到第二套赏赐的杯子可以替换。 李嬷嬷笑着说: “殿下,娘娘,这茶可是内务府新进的龙井,据说味道很是清香。” 朱常洛抿了一口茶,他的眉头骤然皱起。昨日他觐见王皇后,在坤宁宫里喝到的同样的茶叶,如此一比,高下立判:王皇后宫里的龙井,满是一股馨香的新茶气息,而自家宫里的龙井,不光香气全无,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明显是用了去年旧剩下的旧茶来糊弄人。 王恭妃却依旧是温温和和,不动声色,朱常洛心里大痛,忽然说着: “父皇他既然看不上我们母子俩……当初又为何要做出那等事来!” 他厌恶地望着手中这个陈旧的茶杯,忽然朝前一掷,那杯子原本就老旧了,落在地上,顿时发出破裂的响动。王恭妃脸色大变,李嬷嬷也脸色大变,上前低声说道: “殿下可是昏了头,怎么敢说出如此的造次之话!” 王恭妃也垂下眼来: “洛儿心里再有不痛快,皇上他也是你的父皇!” 朱常洛被王恭妃与李嬷嬷的叫喊声唤醒,他瞪大眼睛。 ……父皇? 多么可笑的一个字眼?他的这个“父皇”,哪里还认他是这紫禁城里的大皇子呢?想来他心中称得上是“儿子”的,只有朱常洵这一个吧,十七年来永宁宫里的冷冷热热,他有哪一点是知道的? 朱常洛抬眼望着穿着简朴,面色有些发白的母亲,这么些年,他瞧着母亲一点点地忍耐着生活的摧残与苦楚,在这冰冷的永宁宫里守望着,等待着,渐渐磨掉了生命中所有的生气与欣喜。原先他年纪小,对这样的事情无能为力,然而如今他也大了,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意识到隐忍并非长久的计策,永宁宫的荣辱,他必须自己去争取。 他心中一肚子的话,然而这些话是不能和母亲说起的,母亲唯唯诺诺这么些年,想来,她不过是求得自己一世的平安,那些争权夺利的事儿,她未必准得了自己去做!这么想来,他便低声说道: “儿子知道了,儿子会谨遵母亲的教诲的。” 王恭妃望着儿子,她忽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如今的朱常洛,似乎不再是原先那个无忧无虑的大皇子了,如今他也有了心事,隐藏在心中,让她琢磨不透。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她对此并不能下结论。 母子俩各自有着心事,就在这时,宫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当三人都在疑惑是谁的时候,一个与妤儿年纪差不多的女孩跑进了宫内。 这姑娘的穿衣打扮和新晋的宫女一致,看来,该是和妤儿琦珏她们一样,是入宫不久的待选宫女。然而王恭妃与朱常洛见这姑娘面生,之前从未见过。 母子二人正是纳罕,却还来不及询问,就见那姑娘“噗通”一声跪倒,哭泣出声: “奴婢求恭妃娘娘和殿下救救奴婢的姐妹……” 王恭妃奇怪: “你的姐妹是谁?为什么要我们来救?” 朱常洛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他死死盯着那姑娘的嘴,下一秒,那姑娘抽抽噎噎地哭道: “奴婢的姐妹名叫刘妤,是今年秀女坊新进的宫女……” 朱常洛一听是妤儿出事儿,瞬间就慌了神。 那姑娘断断续续,将薛公公今日故意发难,将妤儿带走的事儿,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她说她知道大皇子之前曾经救过妤儿和琦珏,想来这次,大皇子还是有办法的。 朱常洛心急如焚,一时间手足无措,赶忙问道: “妤儿如今身在何处,你可知道?薛公公会把她带到哪里去?” 姑娘哭着: “听薛公公说,会带去司礼监的女狱……” 朱常洛惊得无以复加,司礼监的心狠手辣,他是有所耳闻的,妤儿一介弱女子进了这种地方,难道不是羊入虎口? 姑娘局促不安地看着四周,王恭妃问她是否还有其他顾虑,姑娘便说她是偷偷跑出来报信的,只能停留片刻,马上还得回去,不然秀女坊的人会起疑心,王恭妃听了,微微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么你速速回去罢,妤儿姑娘的事儿本宫知道了,本宫会想好营救她的措施的。” 那姑娘匆匆地退下了,只留下了疑窦丛生的王恭妃李嬷嬷,以及急得红了眼的朱常洛。朱常洛一向还算冷静,然而此刻知道是妤儿遭难,他一刻也坐不住了: “母亲,孩儿出去片刻,很快回来!” 他甚至连母亲的肯定也顾不上,便匆匆要出门,身后传来王恭妃的喊声: “洛儿!站住!” 朱常洛不情愿地站住,王恭妃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母子二人都不说话。 李嬷嬷走上前来,看着朱常洛: “殿下要救妤儿姑娘,老身和娘娘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事情实在是太蹊跷,只恐是有诈!” 朱常洛焦急: “还能有什么诈?事情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 李嬷嬷沉静地说: “还请殿下先听完嬷嬷的话……如果秀女坊如今真的按这姑娘所说,已经被薛公公下令严守着,擅自出的就会是死,那么如今跑来的这个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让朱常洛眼睛瞪大,如此一想,事情果然是蹊跷,想来这传话的背后,该是还有那凶险在等着自己! 然而他如今心急,什么也顾不得了,他看着母亲和李嬷嬷,诚恳地说: “这么说的确有道理!……只是薛公公那人为人阴险狠毒,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谁也不知道,倘若这事儿是假的那还好说,如果是真的,我又置之不理,岂不是在拿妤儿的性命在赌?……这一次哪怕前面有陷阱在等着,我也是一定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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