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棺盖土,从此以后谢家的六少爷就长眠于此了,身侧是自小就在谢余航身边照顾他的小厮丫鬟低声痛哭,罗文君这个少奶奶却只是站在坟前,看着工匠开始在堆起的坟堆旁边用坚硬的石块垒起来,免得日后风吹雨打损坏了坟头。    一块写着谢余航名字的石碑被立在坟前,谢余帆暗暗松了口气,办完了这一遭,回去就轻松了,毕竟只是堂弟,哪里有他这个哥哥忌荤腥忌玩乐的道理。    这一口气还没吐干净,一阵邪风刮起来,满地的黄纸钱打着卷儿飞上天,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脸上就糊了一张什么东西。    谢余帆嫌弃的把脸上的东西扒下来,闻到了一股纸浆和香烛的味道,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张黄纸钱,顿时晦气的撩开手,嚷道:“晦气,太晦气了,快点做事,做完了早点回去,”他摸了摸胳膊,抖了一下气虚道:“这地儿没法待,阴森森的。”    说着转过身,想找到自己来时骑的马,想让他的书童给牵过来,一完事儿就可以上马走人,这时他看到了罗文君,罗文君素白的衣裙在黑黄的香烛烟火里染上一些让人看了有些冷的色调,他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似看到了一条烟气从罗文君的裙角一直缠绕着撩过她的鬓发,消散在空气中。    那一种缠缠绵绵的意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环抱着她。    谢余帆急促的低声惊叫了一声,罗文君奇道:“四少爷?”    “没,没什么,让你的丫鬟收拾收拾,该回去了。”    罗文君应了一声,又瞧了一眼已经正了石碑的坟堆,忽然风力猛的加大,飞沙走石,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罗文君急忙想要叫工匠先避一避,免得被祖坟附近的沙石砸伤刮伤。    这时一个下人忽然惊呼一声,惊恐喊道:“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随即看去,发现才立好的墓碑上,明晃晃的挂着一条红绸,漫天的黄纸钱在飘飞,地上高高挑起的白帆颤颤巍巍,很有站不住脚的嫌疑,歪歪斜斜,很是让人看了心惊胆战。一条红绸正正落在墓碑上,给这个地方带来了一些色彩,但是同时也让人心头一凉,总觉得有些什么说不出的意味。    坟墓两侧放着些纸花纸人,在风中歪歪斜斜的颤抖,乍一看仿佛是活了起来,就要就着这股风力站起身来,脸上两团诡异的红晕也不是初初送来时,管事说的‘五官清晰,样貌可爱’了,长长的唇线,仿佛张开就会露出一张血盆大口,众人连连后退,不敢去探一探真假。    沙石漫天,午时的太阳最为明亮,却穿不透层层狂风,似乎在预示着这些人即使有午时的太阳也躲不过这场风沙。    谢余帆厉声呼喝,把所有的家仆召集过来,也不去管还没有完全加固好的墓碑,和墓碑上的红绸,更不在意白帆掉不掉下来,他草草点了一遍人头数,见人都到齐了,令红桔等丫鬟护着罗文君赶紧上车,不等罗文君坐稳,马车一晃,就奔跑起来。    马车外的风声,沙石击打在马车上的声音,偶尔还有人痛呼一声,罗文君心中思绪万千,纷乱如麻,一时竟理不清,只怔怔的坐着,忽然想起谢余航的墓并不算做好,总觉得有些不好,想要叫人再去一次修好坟茔,就听一声勒马的呼声,已经是到了谢家大宅。    门房出来迎接,见送葬的人灰头土脸,慌里慌张的回来,一时愣住了,身侧一阵风一样的刮过一个人,定睛一看,是四少爷,飞奔就进了谢府。    六少奶奶匆匆从马车里出来,嚷着叫人去把四少爷拦住,可六少奶奶才进谢府的门,府里的下人都认不全,哪里有人迎合她。只见她身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大丫鬟,三两步跨过门槛,一把拽住四少爷,一把就拖了出来。    罗文君怒道:“四少爷急急忙忙这是要做什么去?”    谢余帆甩了甩袖子,狠狠的瞪了一眼红桔,冷哼道:“棺也下了,碑也立了,还要怎么着。你又不是没有看见那场景,不跑还等着什么?”    罗文君气笑:“落了棺,合了土,立了碑就算完了?什么时候谢家的规矩这么简单了?坟茔垄好以后的酒水呢?三牲祭品呢?也没人点个香烛烧点纸钱的吗?”    “你也看见了,那个样子,怎么烧纸怎么祭拜?”谢余帆无奈道,神色还露出几分惊疑不定。    “我听说祭祀不用心,鬼神收不到吃食酒钱,就会生气的,我看咱们谢家的祖坟的风水很是不错,四少爷应该也不会草草处理这关乎家族兴旺的事吧?”    谢余帆瞪了罗文君一眼,开始觉得她一点儿都不漂亮,每说一句话就更丑一分,然而,这事儿他没有做好,若是近日无人去到祖坟都没有关系,可谢家祖坟风水好,就在城外,又是春光最好的踏春的时节,说不得就有人上山赏景,若是被人知道他这个做哥哥的给弟弟置办的后事如此潦草,被老夫人、父亲还有三伯母知道了,恐怕难有好日子,少不得要受些罚。    可他实在不想去,他看了一下罗文君,眼睛一转,灵光一闪,笑眯眯的对罗文君道:“你是他妻子,这事你正应当多用心,这样吧,回去我就和老夫人和三伯母说声,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弟媳你了,弟妹和六弟情比金坚,一定会尽心尽力,哈哈哈,就这么定了。”说罢就开心的进去了。    “呸”红桔走到罗文君身侧,扶着她的胳膊小声哼哼,“没用的男人,白长那么大的个儿。”    “谨言!”罗文君见周围的下人都有意无意的看过来,提醒红桔道。    红桔吐了吐舌头,“那六少爷那边的坟茔要怎么办?真要接下这事儿吗?”    罗文君叹息:“由不得我们说不,谢家祖宅这一脉,留在这里的只剩下四少爷了,不管从前老夫人多疼爱谢余航,现在也比不过他。不过,换个方向想想,也是一件好事,一是可以再出来一次,也许可以有机会和掌柜的见个面,也不知道哥哥到了京城没,二来,近来总觉得他戾气越发重,也想是不是可以问问寺里的大师。”    红桔点了点头,扶着罗文君进去。    才到前厅,果然就见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在等候,见到罗文君就说道:“老夫人听说这一行不大顺利,让婢子来请六少奶奶一起过去说说看,也回忆一下还有什么没有做完的,好再挑个时间去补上。”    “应当的,正要过去呢。”罗文君道。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叫绿茵,长相不俗不说,做事也十分周全有礼,声调温和可亲,她注意到六少奶奶神色疲倦,面色也并不是十分好,嘴唇有些发白,就上前同红桔一起一左一右搀着罗文君。    珍珠在刚到谢府的时候,就被罗文君打发去找周氏回话了,这会儿急匆匆赶过来,笑吟吟的叫了声‘少奶奶’,又甜甜的叫了绿茵一声姐姐。    并且热情的挤过来,接过罗文君,示意自己是很勤快体贴的丫鬟,试图在绿茵眼前留下好印象,因为绿茵深得老夫人的信任,据说手里握着老夫人的体己的钥匙,老夫人院里上上下下都听她调遣。这样人对于珍珠而言,向来是至少目前需要亲近讨好的人。    绿茵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把位置给珍珠让出来,再看罗文君的时候眼里带着些怜悯,罗文君觉得应该是她听见了四少爷要把这差事交给她的缘故。    最后只在进门前在罗文君身边轻声说了句:“六少奶奶同六少爷感情深厚,老夫人十分喜欢。”    罗文君意会,对绿茵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    进了堂屋,谢家的大的都在场,何氏正对着儿子嘘寒问暖,上上下下逡巡哪有什么破损,生怕看到哪里破了层皮,就会忍不住心痛。四少奶奶张氏偷偷观察,虽然恨他到处招惹别的女人,但是她心里很清楚,她一点儿也不想过谢家其他几个嫂子那样的日子。    老夫人见罗文君进来,温声叫人上了参茶,又问‘饿不饿’‘冷不冷’‘吓没吓着’,罗文君乖巧的一一答来:“不饿呢?穿的也不少,并不冷,吓着倒是没有,毕竟是孙媳的丈夫,有什么可怕呢。”    这话一出,老夫人就微微一笑,周氏也默默点头,拿赞许的目光看罗文君,只有四房一家子,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何氏终究没忍住,期期艾艾道:“母亲,这,接下来的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并不理会何氏,只对罗文君温和道:“这两日你辛苦了,过几天就让你母亲安排你回家,本该是第三日回门的,可咱们余航毕竟.......哎,待这事儿了解,挑个好日子,回去看看你娘。”    罗文君淡淡道:“谢谢老夫人,那些都是孙媳应该做的。”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你四哥胆子还不够大,一阵风就吓到了,剩下的后事还没有办完,我想着总归是咱们自家的孩子,也不能委屈了余航,你是他妻子,打小一块儿长大,最了解他不过,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你看可好?”    罗文君有些惶恐,认真道:“本不该退却,本就是孙媳应该做的事,只是孙媳初为人妇,不知道怎么做这些事,确实是欠缺些经验火候,再有这几日光忙着他的后事,家里的下人也都十分陌生,这样恐怕会耽误了事儿。”    “这个你别怕,余航膝下已经有了如海,你也要学着立起来,才好照顾他长大。但也怕你新人脸嫩,指使不动一些下人,就把我身边的王妈妈借你用一用,王妈妈跟了我多年,经事儿多,有她在你放心大胆的做,不要怕。”    如此,罗文君才惊喜的道了谢,又对王妈妈道:“请妈妈教我,有劳妈妈了。”    听闻罗文君接下这事儿,四房一家才真正松了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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