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到前厅时,管家已经将热茶素饼布好,一进屋,就能感受到香炉内温和淡雅的安息香缭绕,瞬间隔绝了屋外凛然萧瑟的凉意。  “优莲姑娘,可否将三年前的情况与我详细描述一番。”林寒也不再多与优莲周旋,直入正题,“或者说,周姑娘。”  “周霖铃在三年前已经随着周府一同去了。”优莲说这话时语气平淡,“既然林公子愿意查周府的案子,想来应该对三年前那件事情有所了解。”  “书上的记录毕竟不是当事人的描述,尚且不论是否是亲眼所见或听人传闻,就算是亲眼所见,经过了撰书人自己大脑的修饰,很容易出现认知偏差。”林寒微笑着看着优莲,“可否劳烦优莲姑娘为我们重新描述一下当日的情景?”  此时的优莲虽然面上依然没有表情,桐尧却注意到她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袖口。  “优莲姑娘若不愿意,我们绝不勉强。”林寒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节奏非常缓慢,“只是,我们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或许在这段时间里,犯人会做其他的事情也说不定。”  “你们不是说可以抓到的吗?”优莲脱口而出道,脸色有些苍白,说完自己似乎也觉得有些失态,她抿了抿嘴,“抱歉,是我失礼了。”  “没错,我们是可以找到犯人。”林寒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静静地抬头看了一眼优莲,“但是,这个期限是一天,一月,亦或是十年,百年,我并不能保证,如果优莲姑娘只是希望犯人死,而不介意自己余生能够看到那一天的话,在下也并不急着找到答案。”  在林寒抬眼看优莲的那一瞬,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滞了。就像是自己的心脏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多跳动一分就会被掐碎。三年前在面对那一股未知力量疯狂破坏周府的时候,她有的是绝望得只想让人逃避的恐惧,而眼前这个人,明明这样平静温和,这一瞬带来的恐惧感却比那一晚有增无减。  那样压抑得让人无法动弹的感觉,就像是死亡本身一样。  避无可避。  “大人。”叶争此时突然开口,打破了此时有些安静得异常的气氛,“茶凉了,我去帮您换一杯。”  桐尧被叶争的话语惊醒,下意识握了握茶杯,手心里冰凉一片。  “呵。”林寒突然轻笑出声,狐狸眼微微弯起,眉目间还是那一片温柔的模样。“我该委婉一点的。”  不知为什么,桐尧听在耳里,却好像听见他分明地在说着。  啊,凡人真麻烦。  小插曲过后,优莲变得异常的配合,虽然偶尔会因为回忆的痛苦而中断,但林寒基本上也了解到了自己想要的细节与真正的情况。    当优莲还不是优莲的时候,这世间有的只是鹿城商贾世家周家的独女,名唤周霖铃。彼时的周霖铃还只是一个矜持自傲的二八少女,烦恼的事情也不过是父母成天给她挑选不称心的夫婿、弟弟又撕了她最喜欢的扇子,诸如此类。因着家教严厉,周霖铃极少出府,成日在府中也就是学琴、插花或者做做女红,其实她并不爱好这些,只是从小被母亲管束,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笼中鸟儿一般的生活。教琴的先生是位非常温文尔雅的男子,曾在宫中做过教习,经常会给她讲许多有趣的故事,渐渐地,豆蔻年华的周霖铃被先生描绘的大千世界迷住了,也被先生这个人迷住了。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短暂,喜爱四处漂泊的先生,即将要离开鹿城,启程前往下一个城市游历了。  “霖铃,我就要走了。”先生最后一次给她上课的时候,她的琴技已经非常精湛,“你很聪明,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相信,你会是我最骄傲的学生。”  那一瞬间,周霖铃的心突然闷得无以复加。她突然很想砸了面前这琴。  “霖铃,怎么了?”看着周霖铃沉默许久,面色有异,先生有些担心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周霖铃突然一把抓住先生的袖子,她抬头,望着先生平淡如水的脸,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似乎蕴藏着狂风暴雨。  “先生,带我走吧。”  优莲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初为何先生答应了带她走。  当晚,她乘着夜深人静大家都熟睡之时,悄悄溜往大华寺附近约好见面的地方。周霖铃鲜少出门,只有这一条去往大华寺的路因为每年都会跟随母亲去上香祈福,所以较为熟悉。远远的,她就看见了一袭白衣的先生站在树下,已经在等她。  她很开心,正想跑过去,脚步却突然顿住了。她真的能够抛弃家人,跟先生漂泊四方了吗?为了一时的冲动,她真的能承受得起这样的代价吗?  那一腔自由的热血,被未知的未来预想生生浇了一盆冷水。  她突然间有些挣扎。藏在夜色中,周霖铃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看着依然还在树下等待的先生的白色身影,紧紧地抱住了行囊。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霖铃最终还是回头,轻轻说了声对不起,走向了与先生相反的方向。  悠悠长夜里,先生抚摸着怀中被锦布包裹好的古琴,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可惜。”  周霖铃默默地回到了周府,却意外发现周府的门居然是虚掩着的。因为怕惊动府内众人,出去的时候她是爬树从墙上跳下来的,还险些崴了脚。  悄悄推开门,她发现院里一片漆黑,值夜的家仆也不见了,只有一片惨淡的白色月光,落在府内的花圃间,有些凄清的模样。  她正准备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却发现自己的房门也是虚掩着的。周霖铃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看来免不了一顿家法伺候了。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浓重的血腥味刺得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待月光照进屋内,周霖铃突然捂住嘴,整个人被强烈的惊恐跟恶心所吞噬。她扶住门框,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熟悉的房间内,七零八落的尸体碎块儿散落一地,有的尸体只剩下一只手一只脚,有的只剩下半边身子半边头,墙壁上屏风上到处喷洒着鲜血,呈现着非常新鲜粘稠的艳红色。  而那些残破的尸体身上穿的衣服,周霖铃非常熟悉。父母,管家,厨娘,花匠……晚饭的时候他们还那么活蹦乱跳,和蔼爱笑的厨娘还给他们做了新的菜肴,现在大家却以这样的姿态呈现在她面前。  周霖铃有些恍然。这一定不是真的,是她自己在做梦?  突然,屋顶上一团巨大的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跳了下来,落到了院中。  强烈的害怕让周霖铃双腿软了下来,她跌坐在地上,遍体生寒,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  那是一头体型庞大的巨兽,身型比西域的巨象还要庞大,浑身长满了长而硬的黑毛,一双血红的眼睛在黑夜中像是两盏暗红诡异的大灯笼,而他嘴里的利齿上,挂着两个惨白的头颅。那是她的弟弟跟弟弟的书童。  巨兽轻巧地将两颗头颅抛至空中,张嘴让两颗头颅落入口中,嚼了几口,鲜血混着脑浆从齿缝间漏下,让周霖铃再一次捂住嘴干呕起来。  但是只一瞬,她就连恶心恐惧的时间都没有了。  巨兽腥气熏天的头突然靠近她,张开嘴,邪邪地笑出声来。  “啊,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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