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

程洪斗遛弯去了。　　程皓刷碗“我这样没法刷。”背后有个无尾熊贴着。　　黎懿就是改变了一下贴着他背部的头的方向“请认真刷碗，现在多练习，免得以后刷碗时摔了碗。”她就是要这样背后抱他“待会儿还要做事。”　　“收购案啊？”他对她的那套真不懂“还没结束？”　　黎懿用额头磨蹭他的背“我现在知道了‘芙蓉帐暖君不朝’，不想做事。”就想这样做你的无尾熊。　　“瞧把我爸给乐的。”程皓拿起一个碗“你真不开玩笑啊？住一块儿事多。”　　“不开，当然如果最后没和你成了，自然就不用和老爷子住一块儿，但要是和你成了，住一块儿也是自然的。”黎懿早就看似随口说，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过你爹要是还想给你找个后妈，那我们就不能住一块儿了。”　　“找老伴不过就是找个伴，如果真四个人一起住，我觉得我爸不会再找。”程皓觉得她提议的挺好“真说起来还是你孝顺。”　　“知道我的好了吧，你跟我在一起就跟着孝顺呗。”她是珍惜，珍惜这种难得的投缘“你可要做另一个准备啊，我妈这里她是容我，我哥那儿可不容，上次你去四合院，我二爷爷连大宅都没喊你去坐坐，你该知道他的态度了吧，我明炜哥也话里话外是力挺我鸿杰哥……鸿杰哥，已经和我黎家诸位哥哥说了，不会轻易放你过关的呀，我觉得该有心理准备的是你；我姐夫那商业大鳄被蛋糕围攻，我姑父那咨询界大神被古诗加美酒灌了个酩酊大醉，你会是什么下场，我真猜不到。”　　程皓反而很愉快的将碗碟都刷干净，现在正在冲洗，但冲了一半又关了水龙头，双手撑在洗水槽边，沉声“黎懿，我知道，自从顾瑶来诊所，我又把公寓借给她后你这心里一直别扭着。”　　黎懿听着，没有反应，还是从后面抱着他、贴着他。　　“你放心，其他诊所我在联系，我也已经在找其他同等的公寓，等张铭阳回来就让他去说服顾瑶搬家，我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事。”程皓想趁着这个时候和黎懿谈开了“鸿杰一直担心的事我知道是什么，那也是你妈的焦虑，他们想知道顾瑶回来以后我这心里面有没有放下吗，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我放下了！”　　黎懿松开了手，走到他边上，歪头看他，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他。　　“真的，我真的放下了。”程皓毫无畏惧的反视黎懿。　　黎懿咬了一下嘴唇“后面是‘然后’，还是‘可是’？”　　“可是……”　　“可是她毕竟是你老同学，在离婚的事上我和你也都有些阴错阳差的反帮了宋宁宇那货。”黎懿仰头“所以现在她可怜兮兮的回国，可怜兮兮的来求你帮忙，让你不帮你做不到是吧，是没缘分成为情人，却有情分成为朋友？”　　“对，朋友情分的情。”程皓侧身，正对黎懿“黎懿，我之所以现在这么确定的告诉你我放下了，那是因为我现在知道我的情感都放在你的身上，没别人，就你一个。”　　“情分？”黎懿玩味这个词“什么情分？她大学五年给了你什么样的情分，让你没有爱也留着情，让你这么难以割舍？你别跟我说是什么同窗之谊，不好意思本人没读过书，不懂你们的同窗之谊是该如何浓烈的，我能理解你和鸿杰哥是有同窗之谊，就是不理解一个在大学里五年里利用你、漠视你、甚至是有意无意伤害你感情的女人到底和你有什么要的同窗之谊！男女之间的关系，你真觉得她不知道你的暗恋吗？”她也正对程皓“是，你因为暗恋她失败所以才努力改变，变成现在向上的程皓，而她呢？失婚离异、从高高在上的校花落魄成了失婚妇女，回来看你变好了反而动了想和你好的心思，叫什么好女人？给你痛苦让你改变，然后坐享你好的一面，从美国华裔精英的全职太太成为四九城拥有一个私人诊所的中产程医生太太，她那不想自己赚一分钱、就想靠男人而生活惬意的如意算盘打得很不错嘛。”　　“黎懿，你不能带着自己的偏见这么看她。”程皓希望她理智客观一点。　　“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最卑微最可怜最没有尊严？是选择一份跟自己不匹配的感情，选择这么一份感情，就会让你没了底线，没了防线，任人伤害。”黎懿抬手抓握了他的胳膊“我不让自己卑微，因为我认为你和我感情上是对等的。”　　这时放在外面餐桌上的程皓手机响起。　　程皓没顾得上。　　“能承受多的人并不代表不会受伤。”黎懿目光幽怨“她的话你都听着然后照做，我的话你听着却不肯为我做到，在美国你刚知道她是宋宁宇太太的时候，你那么用力的想要拽开我。”失笑，往旁边走了两步“然后说回国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你是害怕自己会忘了初恋，你内心还想保留对她的留恋，你害怕会因为喜欢我而黯淡了自己对顾瑶的感情。”　　“黎懿……”程皓听出了她压在心底的难过。　　“程皓，我会一次次让步，不光是因为我气量大，因为我觉得我比你拥有着更多的资源，也像你说的，我见过更广阔的世界，可你也说过，在古长城上你说过你想和我一样拥有更广阔的世界，我真的很高兴听你这么说，说你想靠近我的世界，但现在你还需要时间，于是在你我的关系里我似乎成了主导，那好吧，由我来大度，我来让步！”黎懿单手压在胸口“没关系，我可以让，也不想让你觉得自己被我影响的一点主张都没有。”转过，再看他“可你不能只是嘴上说着‘放下’而已。”　　程皓手机再度响起。　　程皓这次走了出来，拿起手机，看见来人的标注，摁掉了。　　黎懿也再度说起“每次都是我揪着你、逼着你，因为想要你的心，因为我也不想轻易放弃，再苦再累，没关系，只要会有希望，我可以一直……”　　程皓的手机又响了，同一个人，他又想摁掉。　　黎懿摇摇头“算了，看来今天也不是你我能好好说话的时候，接吧。”　　程皓想了下，打开了免提“喂，顾瑶，我现在正在……”　　“程皓，你能过来一趟吗？”电话里传来了顾瑶带着可怜的哭腔声音“屋里一片漆黑，我也，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碎了，我好像在流血，程皓……”最后的哭腔更重。　　“啊？”程皓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流血了啊？你在哪儿呢你现在，在家吗？怎么回事，是磕着还是碰着了？”　　黎懿垂下眸。　　“你这样，先止血，先找个东西把伤口，把伤口包起来……行，你等我吧。”程皓说着说着就脱口“我马上过来。”转身要走，但也想到黎懿在屋里，转头，想要说什么。　　“你忙，我会先回家工作了。”黎懿往外走，根本不想强制什么，要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不是，你听我说啊，你也听到了，她遇到一点突发情况，流血了。”程皓跟着她，似乎在说服她。　　“七年的荒废果然荒废了，120的电话就这么难记？！”她可是医大的学生，会怕流血？黎懿侧眸“戴安娜王妃说过，她的婚姻里有三个人，我不想我的感情也如此。”说罢，往外走，大步回自家了。　　程皓拿着手机。　　黎懿站在自家门铃监控幕前，看着他心急慌忙的往楼下跑，表情平静……平静的如同上回发生了一些事的诊所晚宴时一般。　　程皓开车回了公寓。　　公寓里果然一片漆黑，他用手机里的手电筒照亮，先把电的问题解决了，然后在二楼找到了脚底划破的顾瑶“这，这怎么回事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　　顾瑶看见他来，不由分说，一下子就抱住了他，紧紧抱住“程皓，你回来了。”哭着“我吓死了，我好害怕啊，家里突然就黑了。”人前的那种优雅淡然现在只是羸弱可怜。　　“不是，别怕别怕。”程皓任由她抱着，安慰“不是，你怎么了？”无法狠心推开这样无助的顾瑶。　　顾瑶抱着他，就是哭。　　“别怕别怕，我在呢。”程皓稍稍拍拍她，也看到地板上的鲜血“要不要叫救护车……”　　“不要，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这样。”顾瑶不由分说的强硬拒绝。　　程皓见她如此态度，也只得作罢“先不哭，我先给你处理伤口。”这才有借口拉开她“你先坐好。”起身，熟门熟路的去拿药箱。　　顾瑶瞧着给自己救治的程皓，收敛了一点悲伤情绪：真好，你还是不会完全不管我。　　随后。　　程皓将她抱到旁边的床上，给她清理伤口，然后包扎。　　顾瑶全程瞧着他依然如此细心的为自己着急、为自己忙。　　程皓在包扎好后说“你怎么还吃上抗抑郁的药了？吃了多久了？”　　“吃多少也好不了了。”顾瑶知道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程皓，我为什么就错过你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报应是不是？那五本就是你为我写的对吗？”　　旁边的长桌上还堆着她翻找出来后就没有再放回去的秘笈。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程皓难免尴尬，且现在自己也已经情有所属“就别再提了。”　　“过去的事就不能重来吗？”顾瑶流着泪问“我们还不晚对不对？”不信自己挽不回他的心，他曾经对自己那么用心。　　程皓不想刺激她，但也不想回答，岔开话“你别哭嘛，你现在情绪不稳定，先，先好好休息；我给你包扎好了。”顾瑶的脚还搁在他腿上“你你，你先好好睡一觉。”　　“你知道我已经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吗？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吃药的嘛。”借此说是从那场反转的离婚官司时开始吃的，本来有点用，后来就用酒送，到现在已经完全没用了。　　“不说了。”程皓起身，让顾瑶睡好，扶她睡下，甚至还给她垫好了枕头“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咱明天再说。”　　顾瑶拉住了欲走的程皓“程皓，能别走吗？至少等我睡着了再走，好吗？我真的好害怕，别像在古长城那时候抛下我，好吗。”　　程皓见着还泪眼朦胧的顾瑶，不忍再拒绝“好，我不走，我在这儿陪你。”　　顾瑶又哭了。　　“别哭啊。”程皓见状轻声劝道，也能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有多用力。　　他拿了张椅子，坐到她床边。　　顾瑶又抓着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凌晨两点半。　　程皓来到一楼。　　“你怎么还没睡啊？不是说要好好休息的吗。”责备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的女友“乖，去休息。”　　“在哪儿？”电话那头黎懿的声音很清晰，没有其他背景声音“还没回来？”　　“嗯，嗯，我快回来了。”程皓知道时间。　　“你有没有给张铭阳打电话？”黎懿声音清楚，态度不喜不怒。　　“啊？”程皓没能立刻反应。　　黎懿却没有继续，岔开了话题“你的车不能开了，要不我接你回来？”她的车是双号，现在是凌晨两点半，今天是双号。　　程皓也有些不放心她的安全“不了，太晚了，我自己能回去。”　　“没叫120啊。”黎懿抢了半句“不去医院真的可以吗？”听起来不像责备，反而是关心。　　“伤口已经包扎了，她在吃百忧解，又喝了酒。”程皓不知道自己这么说黎懿会不会更生气“她现在睡了，我……”　　“这样，我给你一个号码，你想要回来，司机能接你回来。”黎懿挺通情达理“现在这个时间，我也不希望你叫网约车，北京虽然挺安全，你就当让我安个心。”　　“好，我一定早点回去。”程皓松了口气“你早点休息啊。”也因为女友此刻的善解人意而心生愧疚。　　“早点回家。”黎懿轻笑了下。　　电话断了。　　程皓很快收到了她发来的手机号，看着这个号码，他不由回头，想回头看看楼上，却发现顾瑶站在自己身后“你醒了？怎么下来了？”　　顾瑶阴森的瞧着拿着手机的程皓“你要走了吗？”　　程皓瞧她表情不是很好“还没有，你快点去睡吧。”　　顾瑶盯着他“程皓，你说过你想补偿害我离婚的事情，还算数吗？”　　“当然。”程皓点点头。　　“今晚，请你陪着我。”顾瑶敛了一些刚才的阴霾“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待着除了无边的孤独寂寞，就是那些阴暗负面的弃世念头，可我还有父母……那种撕扯，真的很苦。”　　程皓听到了‘弃世’的字句“顾瑶，你还是需要好好休息，或者我给你父母打个电话，我去接他们过来陪着你，你现在其实更需要他们的爱护。”　　顾瑶蹲了下来，抬头看着程皓“你如果离开公寓，会发生什么我绝不保证！”　　程皓看着生无可恋似的顾瑶……　　公寓外。　　黎懿坐在卡宴里，她的车头正对着公寓大门方向，副驾驶的位子上放着一个手机。　　然后，那个手机，一个晚上没有响过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