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翎在派出所门口碰到历史系辅导员朱诺。她身后跟着三个大气不敢喘的女生，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偷偷看了他一眼，视线相撞又立即滴溜溜转开。 朱诺跟归翎入职培训时打过照面，看清面貌当即松了口气：“归老师来得太及时了，麻烦您将送这三个丫头回宿舍。我还得在这儿留一会儿。” 三个？归翎很敏感地问：“还有一个呢？” 朱诺稍稍扭头，朝身后努了努嘴：“宁岸，你说。” 宁岸瓮声瓮气道：“沐白依把流氓揍破相了。” “什么？” “一个骑摩托的流氓摸了沐白依的屁股，依依一生气，就给他——” 后半句完全没进耳朵，归翎不可思议地确认：“沐白依？” “归老师认识？” “她选了我的网球课啊！”那张神似江雨扉的面庞跃出脑海，“就她还能把流氓给打了？” 朱诺：“接到电话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你们几个——下次还晚归吗？” 姑娘们玩命甩头。归翎：“这三个又是什么情况？” 最开始瞅他的眼镜妹严肃抢答：“只有沐白依被摸了一下，我们没事。” 归翎：“……那小流氓呢？” “特惜命，一拨人拥着送医院了。警察给我看了现场照，平日里挺软萌的小姑娘，下脚还挺狠的。” 一旁传来细碎的闷笑声，撞见朱诺一个瞪眼又憋了回去。归翎琢磨片刻：“学校安保跟我一起过来的，他现在在对面停车。朱老师在外面太晚也不安全，不如你带着这几个先跟安保回去，我留下处理。” 朱诺有些犹豫：“我是辅导员，就这么回去不太好吧……” “今天我值夜。值班室有电话记录，今晚的情况我得打报告向上汇报，肯定要全程跟进。” 朱诺毕竟刚参加工作，归翎搬出流程条例，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周全的办法，最终还是决定办完交接手续先走。归翎走进派出所值班室，不用费劲寻觅，他一眼就认出仰在条椅靠背上闭目养神的沐白依。 把人打成那样，她居然还睡得着。归翎缓缓靠近。 “沐白依？” 眼皮猛地一掀，两只瞪得溜圆的眼珠子吓了他一跳。“要赔多少？！” “……” 四目短暂相对，归翎不敢眨眼，却也不敢凝视她太久。而沐白依直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便困惑地张望：“归老师？我们辅导员呢？” “她送你的舍友们先回校了。我今天值班，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哦。”说到“接下来的事情”，沐白依看起来老实极了，“私了、赔钱呗。” “要是人家不肯私呢？” “……那就加钱。” “噗嗤。”一旁记录的值班警察都听笑了。归翎笑得整个人都在颤：“你这么有钱啊。啊对，你男朋友家里很厉害的。” 沐白依给他一个白眼：“我惹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归翎哪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瞎猜：“他怎么没过来陪你？大半夜的不在学校好好呆着，你们吵架了？” “我们吵架，归老师这么高兴？” 归翎被她悠悠的眼神招呼得有些许发虚。 “沐白依，过来签个字。” 归翎接过笔录仔细阅读。沐白依没什么感觉，依言签字，临了抬头被煞气遍布的表情吓住：“……归老师。” 归翎板着脸：“知道今天有多危险吗？” 沐白依好死不死地摇头。 “你没救了。”失望明明白白写在他的脸上，“至少我救不你，还是有劳警察叔叔耐心教育吧！” 他气冲冲往外走。走了一半才突然醒悟：这是沐白依！不是江雨扉啊！ 他怎么……… 僵立两秒回头，果不其然，警察和沐白依莫名看他，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你们学校老师还是很关心你的啊，呵呵。”警察正打圆场，手机响了。他接了十秒，放下后语气轻松：“不用等了，流氓说不追责，你们看……” 沐白依面露欣喜：“不跟我要钱啦？！这事儿就这么结啦？！” 警察：“无照摩托车队半夜在人行道上飙车，这事儿我们还是要追查的……” “警察叔叔万岁！”沐白依一蹦一跳要走，没两步察觉不对，遂转身催促归翎。归翎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严肃跟警察说话：“我们学校对于学生人身安全一向重视，更何况女生。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沐白依一听急了，跑回来拽他：“什么就不算了。他摸我，我打他，按说我下手还更重，不亏！” 两个男人同时看她。她从警察眼中读出了一丝同情。 “你确定？” 军训时被杨浩不小心扇到那事儿，就是这么被一群正义之士给闹大的。沐白依很烦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吧走吧！” 归翎只深深看着她。沐白依突然有点发毛。 “行。”归翎扔下一个字，给警察留了号码，接着大步往外走。沐白依愣了片刻赶紧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在路边等车，沐白依规规矩矩地垂手站着，目光聚集在他沉默的后背上，冷不丁听见前方说：“你是担心事情闹大，男朋友追究吗？” 沐白依：“……嗯？” 归翎一声促笑：“挺懂事的。” 沐白依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到许岷。她试图终结这个话题，却又听见他说：“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实在很像，刚才一时混乱，差点冲你发火。对不起啊。” 沐白依：“有多像？”她隐隐盼望归翎描绘出一番卓人风采，然而他只说：“也不是特别像，只是某些时候的表情有些神似。”他转过头，目光在她期待的脸上停留一秒，“她性子比你硬得多，但不如你运气好。” 他讲得含含糊糊，哪知道人一下子神悟其中真意。沐白依往前稍稍走了点，试图与他并排：“同人不同命呗，运气这个东西一向玄乎。” 口袋里的手机又嗡嗡作响。沐白依低头，当即方寸大乱。 “喂——哎，妈！” 归翎好奇地看过来，她赶紧捂着话筒走远。 “我在外头没错，跟学校老师一块儿呢！” “今天网球班聚餐……刚开班老师们都要请客的。” “对对对，老师特别有钱！” 归翎：“……” “我好着呢。什么派出所……您一定是接到诈骗电话了！” …… 声音跟回音似的，忽远忽近，归翎好笑地看着她苦着脸又往回走。 “嗯……朱老师跟舍友先回去了，学校值班老师带我……” “知道了……马上给他回电话……” “到宿舍也给您电话……” …… 沐白依的语气由开始的理直气壮，到最后不堪重低气压负罪求饶。归翎叫的车到了，沐白依却不急着上去。 “归老师先回去吧。”她指了指对面，“我有人接。” 归翎扭头，人行道那头是意料中的人影。不知为何，看到这个人他顿时有点上火。 “走。” 他拉开车门，言简意赅。 沐白依看上去傻在原地。 “我的任务是送你安全回校。”他再次冲车内指了指，“别耗到下半夜。上车。” 沐白依朝马路对面看了好几眼，有几分犹豫。但迟疑也不过片刻，她很快矮身钻进后座。归翎随后进入，没等许岷靠近，麻溜关上车门。 ———— 上了车归翎才发觉，沐白依比他坦然得多。倒是他自己老是不住朝后看，即便已经拐了好几条街道，路上不可能再有许岷的踪影。 有一种当着人家面，拐走人家女人的犯罪感……归翎开始坐立不安。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大一男生，为了保护女朋友做事高调了些，他一个大老爷们，至于这么记仇？ 沐白依一路垂眼按手机，或许是给男友发消息吧。 这样委屈的姿态，江雨扉是不会有的。懊恼的归翎窝在后座另一边不住反思，他真是被江雨扉的意外搞魔怔了，两个人无论是成长背景还是性格特征都南辕北辙，怎么可能搞混呢？ 不能再想她了。两个月前他已经答应了曾谋，要甩开这段意外朝前看。接受新的委托来到陵工大后，他自以为和江雨扉短暂相处的那几天已经风干成一张薄薄的标本，不再对生活的翻页影响分毫。 可是这个叫沐白依的女生，偏偏总在猝不及防的时刻，唤醒那阵短暂的温柔……她的神情，还有她也钟爱豆沙和西柚色的口红…… “女生买口红，是不是都喜欢豆沙色和西柚色？” 后视镜里的司机怪异地看了归翎一眼。 “也不一定。”沐白依侧过脸，“分季节、肤色和性格。比如有的人气质张扬，素颜涂正红也不违和。”她顿了顿，“归老师要给女朋友送口红吗？” “呃，随便问问。同事的生日快到了，不知送个什么好。”归翎慌不择言，灵机一动想起前几日那拉姗提起生日在十一月初。沐白依不太意外地接受了这个说法：“那拉姗老师吗？” 一定是错觉。归翎居然从她目光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不甘。毕竟遮光玻璃挡不掉窗外城市的五彩斑斓，什么绿光精光，都一定是误判。 事实也印证了归翎的猜想，沐白依已经开始正经推荐各大品牌秋冬热门色号。归翎心不在焉地听，突然猛地想起一桩大事——那拉姗的生日！ 是个好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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