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热水的沐白依在心里默念了无数声“X你妈”。 归翎倒很客气地请沐白依坐下：“沐同学也来报啦啦队？”十分爽快地把包袱扔了出去，“教练就在这边呢，要走后门抓紧啊。” 那拉姗一杯热水下肚，观察了沐白依两眼。 沐白依干笑:“我……太扁太矮了，应该不符合标准。” “多少人想减肥都减不下来。你才十八岁，加把劲，毕业前还能再长几厘米。”那拉姗松了口气，利落起身，“我过去瞧瞧，沐同学先坐会儿。” 归翎只当这个点跑网球场的都是为了啦啦队，他有心帮沐白依牵个线，谁知那拉姗回绝得这么干脆，顿觉对不住人姑娘辛辛苦苦接的两杯水。然而姑娘只冲他眨巴眼睛：“别误会，我是来找你的。” “我？” 归翎原本双手随意撑在背后的桌子上，此刻露出几分警惕：“不是要请假吧？” 沐白依：“……最近很多人请假？” “我才毕业多少年，大学体育课已经比我上学那会儿还不受待见了。喏，你看看——” 归翎痛心疾首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伸到沐白依面前比划。匆匆一掠数十条未读消息，关键词几乎都是“身体不适”、“亲戚驾到”、“家人病重”……沐白依想起自己选课的初衷，有些心虚：“这些同学真是太过分了。” “你不请假，还有别的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前后矛盾，势必有妖，归翎立即站直：“出什么事了？讲话吞吞吐吐的。” “我……” “男朋友为难你了？” “？” 沐白依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只听归翎小心翼翼引导：“那天在局子里，你不是说你俩吵架了。” 哪天？当着许岷的面截胡的那天？沐白依瞬间心花怒放：“啊对。嗯，他劈腿了。” 归翎大为惊讶，他对许岷的印象还停留在军训伊始为了女友咄咄逼人的那一幕。失恋的女主角一副早有准备的淡定神色，似笑非笑道：“知道什么叫云暖男吗？他就是。” 有句被煮烂的鸡汤叫什么来着？“你佯装坚强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又瘦又小的女孩子，嘴角的笑都挂不住，偏要倔强地扭着脖子不肯接受安慰。有只爪子在归翎心里挠了半天，蠢蠢欲动的手指不自觉地敲动桌面，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这个十八岁的女生，叫沐白依，学文科，历史系，过了这个学年都不一定记得自己选过网球课，更不用提这个浑水摸鱼的体育课助教。就如同他早已记不起头一个罚他绕场十圈、后来被他口头掘了上下五千年祖坟的教官姓甚名谁。 她被一百个男朋友劈腿都跟他没半点关系。 …… 不过那样也太惨了吧……既然长那么像，学一点江雨扉的潇洒才对啊…… “归老师，你笑什么……” 歪了心思的归翎赶紧摆正：“我记得你男朋友待你挺上心啊，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就知道和稀泥。沐白依恨不得一个白眼冲天：“他对身边人都挺上心的。” 归翎酝酿了很久。 “……你俩相识于微时（沐白依：这个词是这个用法？？）。这么小的年纪就能遇上家境和长相都上乘的男生（沐白依真翻了翻眼皮），撇开道德不谈（沐白依：不谈？？），他待你应该还算细心周到，虽然依现在的状况你们迟早要分手（沐白依：？？？），但是——” “停。”沐白依有气无力道，“我明白了，归老师，容我消化消化。”归翎，教师听课不收费，你真的应该选修两门课——大学语文和逻辑学，文科理科都好好补一补…… 然而归翎大概已经适应了老师的身份，停不住地掏心掏肺：“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沐白依掰指头：“也就……两个月吧。” “才两个月，观念上就产生了根本的分歧。”归翎耸耸肩，结论无需多言，“但从现实角度讲，骑驴找马。在遇上更好的之前把握住眼下这位，对你自己有好处。” 沐白依笑了一下。“现实角度”，这话戳中了她。 她看着那张一本正经的脸，若有所思：“其实像归老师这样的男人就很靠谱。”没等归翎表示，她又补充道，“羡慕那老师。” “那老师应该忙得差不多了，也该回来了。”归翎伸长脖子，装模作样地朝外张望。 沐白依也跟着上前，一仰脸，视线正好对上他的下巴。 她还记得江雨扉意外死亡那晚，两人第一次拥抱。他真的很高，江雨扉在女生中算得上身姿高挑，彼时他的下巴轻轻松松抵着她的湿发，有急促的气息缠绵在头顶，顷刻间摄取了她全身的力气……如今矮了一截的沐白依死死盯着日光下走线分明的喉结，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子里叽里咕噜地冒出来。 真他妈想亲…… 她悄悄踮起了脚。 …… “行，我马上过来！” 声带引起的波动近距离炸开。沐白依默默转过头。 还是算了…… “沐同学，你还有别的事吗？”得了那拉姗远程求助的归翎有点急。 烧得正起劲的小火苗冷不丁被隔绝了空气，沐白依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般，大脑转速都跟不上了：“我……”暂时还真编不出什么理由…… “那你——”归翎居然从兜里掏出了钥匙。这是要锁门赶人了？？ 沐白依在窒息前总算挤出一丝清醒：“下午还有课，我还要帮同学占座，先走了！” 方才还眼带忧郁的小女生跟只触电的兔子似的，蹦着就跑了。归翎很绝望，占座占座，距下午第一节课还有一个小时，这理由糊弄鬼呢？！ 现在的孩子功利心强，奉献意识太差。这还是封度钦点的课代表，占用一点休息时间帮忙看个门都不行！归翎愤愤将钥匙扔到桌上，要不是看在跟江雨扉长得像的份上，他才懒得浪费精力进行恋爱指导。 指导个毛，关键时刻比猴儿都精！ ———— 沐白依非常不爽。 就知道把我往别的男人身上推！虽说现在顶着沐白依的名号，理论上跟他归翎只有单纯的师生关系，但看在她跟江雨扉越发神似的份上，不应该表示点什么吗？？ “归老师，今日中午一番开导，有如醍醐灌顶。如此分析，我男朋友的确是十年难得一遇的良人，我耍性子也要有个限度。放心，我绝不会辜负老师的一番好意，更不会眼睁睁看着良缘从指间溜走。” “有句话或许不当讲。但即便不当讲，我也一定要讲。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您跟那拉姗老师之间，也别再拖了……长得好看的人一旦动了真格都不太好哄，譬如我男朋友，譬如那老师。” 每一句都很有道理，但怎么每一句都那么酸啊……归翎对着手机琢磨了两分钟。或许这就是文科生的说话风格吧，新加的几个小姑娘不都这个路线，成天在朋友圈里伤春悲秋的，一溜刷下来好端端的心情都要胸口碎大石。 可是，“长得好看的人一旦动了真格都不太好哄”……这话还真有点对啊……归翎一拍大腿，打电话！ “干嘛？” 听筒里声浪翻涌。归翎有些嫉妒：“老子蹲学校争当十佳模范教师，你可好，又跑出去浪了。” “浪你个头。”曾谋的声音清晰了些，应该是紧急找了个僻静地儿，“我今晚见了个大人物。” “谁？” 曾谋轻描淡写地报了个名字，亮闪闪的三个字震耳欲聋——“他敢跑夜店？？” “身边七个保镖，五个抡枪。” 归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给人当保镖去了！”立刻笑得心满意足，“能劳动曾公子大驾的，着实不多了。” “你以为我乐意，这单子本来该你接！知足吧，要不是我老子指定，逗学生哄美女的活儿还能落你头上？” 归翎想象着曾谋极不情愿地套上黑色紧身衣，被迫在舞池中冲撞的场景，越发乐不可支：“这就是你不懂老爷子的良苦用心了。互换人生，多重体验，提醒你不要忘了发家之苦，日后继承祖业才能脚踏实地——” “呸，去他娘的祖业，过几年我就把这坨烂摊子转手，你有兴趣战友价五折可刀……” 两个无聊男人的对话越发不着调，归翎乐了半天才想起正事：“说正经的，那拉姗那边火候到了，要不下手吧。” “火候啊。咳咳。行行，都说了你总负责，看着办吧。”曾谋被一阵烟呛到。很快归翎听到了忽远忽近的呵斥：“拿钱还偷懒，雇你们干什么吃的！给我滚回池子去！” 通话就此被掐断。归翎想象着近来发福不少的曾大公子被人提着耳朵灰溜溜的样，心中再次无限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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