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石理了理衣衫,跟着小厮往二楼走去。他知道这小厮是穆府中人,能被他称作老爷的,在穆府中大概就只有那一位了。果然,来到了雅间看到里面坐着的中年男子,与穆辰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颜石对着穆柏行了一礼,“见过穆大人。”    穆柏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你可是暂居在府里的颜石?”    “不才颜石,在府里叨扰多日,这段时间多谢府中众人的照顾。”颜石不卑不亢地说,丝毫不因为自己借住在别人家里就觉得矮人一等。    穆柏指着他面前的棋盘说道:“既然是小辰的朋友,你唤我一声伯父也是使得的。你可会下棋,我们来手谈一局。”    “只是略懂,若是伯父不弃,小子便献丑了。”颜石是会下围棋的,但是并不精通,跟这种长期浸淫此道的人精相比,颜石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结局,肯定是个输,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他倒是淡定的很,不疾不徐地落下手中的棋子。    一局过后,两人熟稔起来,对于颜石下棋时的表现穆柏非常满意,在心中暗暗点头:嗯,是个沉稳的性子,不骄不躁。    “听小辰说贤侄你是天启国的士兵,不知家中以什么谋生呢?”要说现在,庆国对于天启国的士兵还是比较友善的,毕竟现在的庆国国力要比天启国小得多,许多庆国的物资还需要天启国的商人提供,因此穆柏倒是并没有对他的这一身份表示嫌弃。    颜石的手顿了顿,虽然觉得穆柏问的有些冒昧,但是鉴于对方是穆辰的长辈,倒也不生气,遂礼貌地答道:“家中父母俱亡,现今只我一人尚在,并无其他族亲。”要说起亲人,原主的记忆里确实并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只依稀记得原主的爹说过自家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逃难来的,至于还有没有族亲存在就不得而知了。    穆柏脸上尴尬的神色一闪而逝,旋即说道:“贤侄见谅,伯父并非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颜石看着对方的神色,也知道他是无意,道:“无碍的。”    因为不小心提及了对方的伤心事,穆柏也不好继续打探颜石的家庭情况,只好转移了话题,问道:“那贤侄现在是属于苏将军旗下吗?”    “正是,听伯父的口气似乎与苏将军有旧?”颜石看着对方一脸怀念的样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已经是前朝的事情了,他是个值得敬佩的将军,说起来,小辰媳妇倒是与苏将军有些渊源。”穆柏有些感慨地说,“罢了,不说这些。看你年纪应该不大吧,当初为什么要来参军呢?”    再次被问到这个问题,颜石有些无奈地说:“其实当初参军倒是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不过是命运使然,推着我往前走罢了。”    “哦?”听他这么一说,穆柏来了兴趣,“那现在呢,想法是否已经有所改变了呢?”    看着眼前这个睿智的长辈,颜石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站在满腹经纶的导师面前,坚定地说:“老师,我考研是为了将来能够研究出改善空气质量的方案,总有一天,我写下的论文专利会像老师您一样,被全世界的同行传阅借鉴。”    那些话语还历历在目,自己却已经没办法去完成了,但是在这个时代的自己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还能够去实现自己的价值。颜石很快就回过神来,对这个气质上酷似导师的长辈导师他也没打算隐瞒,神色坚毅地道:“如今愿能保家卫国,匡扶正义,但求这一生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好!好!好!好一个仰俯无愧!”穆柏抚掌而叹,看着颜石的眼神充满着激赏,这样一个浩然正气、坦坦荡荡的男子,若是云儿真能与他成为夫妻,自己也就不用担心了。    “贤侄,伯父再冒昧问你一句,不知可否告知你是否已经婚配?”之前只是存在考验心思的穆柏,现在倒是想赶紧把这门亲事定下来,毕竟好儿郎可遇不可求。    “未曾。”颜石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    “那不知贤侄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可有想过先定下一门亲事?”穆柏有些殷切地问,为了云儿的幸福,穆丞相老脸都舍出去了。    颜石目光灼然,沉静答道:“大丈夫立于世间,当先立业后成家,我事业未成,时时刻刻莫不敢忘,故暂时不想考虑婚嫁之事。”    穆丞相一噎,刚要出口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他很想说我女儿不介意你事业未成啊,但是看着对方翻滚着火焰的眼眸,他知道若是此时说出口得来的只能是被拒绝的答案。    颜石看着穆柏的神色,心中对于他此问的意图多少有些猜测,然而他并没有在这里成亲的打算,所以未免后患之忧,还不如直接把话挑明白了,颜石以为他这么说对方想必已经放弃了这个结亲的想法。    然而他低估了穆柏的爱才之心,穆柏虽然当场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心里头正在暗搓搓地琢磨着给他们两个创造机会,毕竟颜石只说暂不考虑,那要是他自己先动心了呢,事情就好说了。    两人脸色平静地继续下棋,仿佛刚刚那些话谁也没有说出口一样。旁边的小厮则看得云里雾里的,只知道好像颜公子拒绝了自家大人的什么提议,但是大人好像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挺高兴的样子。穆柏当然没有给自家小厮解惑的准备,在棋局上完虐了颜石的他正心情舒爽地踱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穆夫人接过穆柏的外袍,看着他难得露出来的愉悦神色,问道:“夫君今儿个是碰上了什么好事吗?”    穆柏有些感慨地说:“今天在茶馆里碰上了云儿所说的颜公子,跟他下了几盘棋,发现此人确实是个人才,遇事不慌,遇难不逃,智勇双全,一身正气。可惜不是我庆国中人,若是我庆国能多些这样的人才,我庆国无忧啊!”    “当真有这么好?”难得听到丈夫给人那么高的评价,穆夫人开始有些好奇这位颜公子是何许人物了。    “嗯,只好不差,云儿倒是会挑。”穆柏有些欣慰地说,随即想到了茶馆里听来的关于清儿的污蔑,心中依旧忿恨难平,“可惜了我的馨儿,若是当初也能如现在这般好好考察那无耻小儿,如今也不会让她落得个善妒的名头。”    “好好的,怎么突然提起馨儿呢?”想起还在别庄的大女儿穆婉馨,穆夫人心中的痛绝对比任何人都要来的强,那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又是第一个,花费在她身上的心血难以计数。就因为一个无耻小人一生尽毁,以后说不得还会孤苦终生,让她如何不痛呢。但是穆夫人知道夫君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她,想必外面又有了关于馨儿的流言,才会让夫君如此动怒。    穆柏沉声道:“那吴家欺人太甚,明明是那丫鬟秋月自己跑去挑衅馨儿,自作自受导致的滑胎失去性命,现在外面都传是馨儿将她打死,提起馨儿就是善妒的代名词。虽说庆幸馨儿没有踏入狼窟,然而这善妒的名声怕是我的馨儿终身都逃脱不了了。而且这事情也不会无缘无故传的到处都是,想必是吴家那边放出的风声。”    穆夫人倏地捏紧了手中的衣衫,狠厉地说:“这是准备踩着我的馨儿成全他吴涟水痴情种的名声呢,老虎不发威真当我们是病猫了。这事情想必是吴威那位自诩善良大度的夫人的手笔,涉及到后宅不适合夫君你插手,且待我来应对。这次不从他们身上扯下一层皮来,我真是枉担了这母老虎的名声。”    “好,那就交给夫人了,若是有什么需要为夫支持的,尽管开口,我定会全力支持你。”看着夫人这久违的彪悍模样,穆柏眼神温柔,仿佛他正在说着甜言蜜语,而不是准备去坑死别人。    要说起这穆府,在庆国也算是个奇葩了。穆柏这一辈两兄弟,穆柏是长兄,底下本还有一个弟弟穆松,在一次战役中亡故,夫人也因此郁郁寡欢,缠绵病榻,终于有一天不堪忍受,丢下只有七岁的穆辰和刚刚满月的穆婉婷撒手人寰。那时穆柏正忙于朝堂上的事情,穆夫人独自带大了穆府的四个孩子,性格难免强硬,被人戏称母老虎。而穆辰许是受到穆夫人的影响,娶的娘子秦素莲是朵霸王花,妹妹穆婉馨和穆婉云更是带刺的玫瑰,穆婉婷还小,但就目前看来也是个不省心的。这穆府女人的性格若是放在庆国其他家庭那是要惹人嫌弃的,然而穆府两个掌事的男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就很奇特了。    应该说嫁到穆府的女人是幸福的,而生在穆府的女人嫁人前也是幸福的,但是嫁人之后的穆府女人却是可悲的,就像那穆婉馨一样,为世俗所不容。而此时这个世俗不容的女人并不知道她的爹娘正在用尽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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