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反手用力握住湘嬷嬷,坚定道:“娘娘尚未入皇陵,还有许多事需要嬷嬷操持,您怎就能舍下我们去了?嬷嬷听我一言,就算有事,您也不必急在今日。”
湘嬷嬷本是打定了主意随太后去的,可蝼蚁且偷生,何况是人?被锦瑟苦苦劝着,倒犹豫了几分。一时拿不定主意,锦瑟见机就哄着解了头发,一阵风似的给换了寝衣,将湘嬷嬷安顿在床上放了帐子,点着了安息香。
锦瑟不敢就走,又守了好一会儿。太后缠绵病榻已久,湘嬷嬷早就是熬得撑不住,如今大事已了,又闻着浓浓的安息香,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锦瑟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请来巧娘,嘱咐留神看顾着湘嬷嬷,这才出了永寿宫。
如今太后已逝,永寿宫人心涣散,人人都在琢磨着如何寻个好去处,门禁也松了许多,因此也无人盘问,锦瑟便一路往乾清宫来。
幸喜方晔仍在内殿批阅奏章,见锦瑟来了并未惊讶,只抬了抬眼沉沉道:“坐吧。”
锦瑟就跪在了皇帝面前。
方晔倒吓了一跳。虽说身为奴婢,可这丫头面冷心冷无所畏惧,见到自己是鲜少行此大礼,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锦瑟见皇帝一脸青色的胡茬,本来神采飞扬的眼睛下面青黑一片。太后养育皇帝多年,如今为为生母报仇而亲手逼死,可人的感情是极复杂的,哪会觉得爽快?便轻声道:“皇上心中郁郁,奴婢与您一样。”
方晔抽动了一下嘴角,怒道:“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那……毒妇心狠手辣,囚禁折磨我生母多年,如今得了报应,生生惊悸而死。我为自己母亲报了仇,有什么郁郁!”
锦瑟毫不畏惧,反而站起身来走到方晔面前:“太后娘娘行事可恨,为人也可悲。她以前追求先皇宠爱,后来追求有您作为她后半生荣华富贵的靠山,可没一样是真正属于过她,所以虽然锦衣玉食,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担惊受怕,才短短一月便支撑不住了。虽说可恨,但您并非无情之人,因此才会心中抑郁。”见方晔面无表情,又道:“皇上是后宫所有人的倚仗,也是天下的倚仗。今日请恕奴婢大胆,您心中若有委屈,就在奴婢面前哭出来吧,奴婢只有一双耳朵,可以献给皇上。”
方晔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奴婢,又句句替龚舜芝开脱,生生戳在自己心窝子上,恨不得立时把她拖出去杀了头,双目圆睁瞪了锦瑟好一会儿,觉着自己的气势足够了,正待开口,嘴角却流进了咸咸的东西。
方晔难以置信地一张口,却呜呜地哭了。
锦瑟伸手抱住皇帝的头,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
皇帝对生母有愧疚,有悔恨。
对太后,有憎恨,有杀之而后快,可也混合着多年沉积的孺慕之情。
十二岁的少年失了深爱自己的父亲,被太后和朝臣扶上帝王之位,从此不再有无忧无虑的时光,独自一人茕茕孑立,孤独行走。说到底,多年来皇帝不过是一个渴望母亲疼爱而不得的孩子。骤然得知生母另有其人,自己喊了多年“母亲”的人竟然是将生母迫害致死的仇人,如何能真正释怀?
如果不让他将对太后的恨与爱发泄出来,湘嬷嬷才是真正的命悬一线。
平时他们是皇帝和宫女,天上地下的两个人。这一刻,因着共同的对母爱的那份求得不得,两个人的灵魂有着一刹那的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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