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时候,秦国关中大旱,可是好在这些年利用以工代赈,在韩国人郑国主持下修建的河渠整整提前了两年完成,这条横贯关中,连接泾洛的河渠彻底将历来干旱的关中平原变成了绵延几百里的沃土,可以预见,在不久之后,关中将会成为秦国又一个粮仓。

在郑国渠完成的那一刻,嬴政亲自前往观看,望着那奔流不息的河水倾泄而下,沿途灌进一块块农田,他又想起了曾经倡导打通泾洛河的那个人,若是那人看到这般盛况,想来也是会开心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功在千秋的郑国却被密探查出,乃是韩国故意派来消耗秦国国力的密间。

嬴政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并不恼怒郑国渠的修建,可以说,整个郑国渠出于以工代赈,并没有让秦国国力削弱,相反,它带来的价值却是无法估量的。

可他恼怒的是,居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欺骗自己,他曾见过郑国,那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让自己的敬重化为一个笑话。

盛怒之下的他颁布了逐客令,秦国之内不允许有一个外国客卿。

自吕不韦失势之后,李斯多少受到了一些牵连,可他并不后悔,因为他知道他在几年前刚遇到秦王的时候便下了赌注,那隐藏在背地里的阴谋勾当之中,少不了他的影子。

久旱之后的咸阳终于在昨夜迎来一场小雨,李斯走在前往宫廷的大街上,街道很干净,在清晨的霞光映衬下,浅白的石板路发出了柔和的色彩,空气中仍夹杂着雨水未干的湿气,周围寂静而空旷。

这一日,嬴政一眼便看到了案牍上摆放的《谏逐客书》,据新任的中车府令赵高所言,乃是一个叫做李斯的客卿所呈,那人正在宫殿之外等候。

听到李斯这个名字,嬴政恍然间想起了几年前在清莲居遇到的那个中年书生,在那几日里做过自己的师傅,却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往西,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贲盗粮者也。”

嬴政饶有兴趣地翻开了竹简,耐心读了下去,那些言之凿凿又富有深意的话语令他忍不住想要见一见来人。

李斯出现在嬴政面前的时候,依然是那副清瘦中带着干练的模样,下巴上的一小撮沉稳的山羊胡一下子将嬴政的回忆拉回了那一年的下午,果然是他。

“很好,李斯!”嬴政淡笑着开了口,将李斯毫不惊讶的表情看在眼里,“莫非你早就认出寡人?”

“回大王,臣第一次见大王时,便知大王身份。”李斯不闪不避地看着嬴政咄咄逼人的眼神。

“哦?当初师父将我托付于你,可你又做了什么?”嬴政讥讽地看着李斯,他在这个时候出现,不就是因为自己手握大权的缘故么?

“大王恕罪,臣这些年委身吕贼门下,便是为大王扫清障碍。”吕不韦不卑不亢地说道。

嬴政忍不住嗤笑一声,如此冠冕堂皇,能把享受荣华富贵说成委身事贼,怕是只有这李斯一人,他忍住心中的恼怒,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于寡人有何功劳?”

“臣初见大王时,便决意为大王清除强敌,大王之敌莫过于吕不韦,于是臣献计杀成蛟,分裂吕不韦与太后……”李斯朗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娓娓道来,知道自己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这王宫多半是走不出去的。

嬴政听得暗暗心惊,这才发觉一直以来隐藏在黑暗中的棋手居然是他,难怪自己这些年顺风顺水,原来是他在为自己保驾护航,不愧是师父指定之人,自己险些误会了他。

想到这里,嬴政的眼神柔和了下来,拾起案牍上的竹简,轻声说道:“这些年难为李师傅了,你对寡人的功劳,寡人谨记于心,师傅谏书所言,令寡人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寡人决意依师傅之策,取消逐客令,颁布招贤令。”

“多谢大王!”李斯俯身一拜,长揖及地。

从王宫出来的李斯,长长舒了一口气,自古伴君如伴虎,如今的大王早已不是过去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而是恩威并施雄才大略的君主,在大王的身上,他看到一扫**的霸气和决心。

也正因为如此,李斯在嬴政问他可愿辅佐寡人时,不假思索地说出了愿意两个字。

走在大街上的李斯,恰好迎上了渐渐西去的落日,可在他眼里,却看到了一个冉冉升起的帝国,必将屹立在世人眼中。

经过清莲居的时候,已是秦国廷尉的他想起了那年那人说的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想起了故人,他轻轻走进了清莲居,坐在那年坐过的位置,对着拂面而来的荷风,饮一杯清茶,遥遥一敬,道一句“岁月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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