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哪怕队率没人在意,十个典农都尉和五十个军司马的人选,要决定下来,仍然得在世家、宗室和寒门官员之间,经过一轮又一轮的争夺、谈判,台面之上和台面之下的交易。特别是当屯田开始显然还早,名义上主事的穆青没有急着催促进度的时候,这种交易所需的时间,就越发的旷日持久。

而当该做的交易终究做了个七七八八,当苏哲想塞的人终于都塞了进去,当所有官员的名单报到了穆青面前,再由穆青上奏楚帝的时候,这一年的秋猎,便随着日夜更替,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按时到来了。

京城向东六十里,有山曰宝华。东西可四五十里,南北可二十里,枕大江,蕴清流,层峦叠嶂,翠色连绵。春日满山黄花,耀人眼目,故名:宝华。

因为离京只有一日之遥,加之山深林秀,宝华山一直是皇家御苑,年年秋猎,都在此间。天子出猎,六军拱卫,重臣随扈,亲贵同行。苏哲身为尚书左仆射,原本的位置应该在大驾之后,卤簿将近末尾的地方,只是他因为换季小病了一场,实在受不得队伍里鼓吹嘈杂,所以干脆端着少傅的身份单独坐了辆安车,远远坠在队伍后面。

“少傅,少傅!”

一个开朗明快的声音遥遥传来。苏哲半坐起身子掀开车帘,正看到穆青催马赶来,看到他隔窗远眺,顿时笑出了一脸的灿烂。

“少傅好些了?”

“好些了。”秋风顺着敞开的车帘长驱直入,车厢里,刚上升了一点的暖气顿时被卷了个干净。苏哲只觉得胸口一阵微痒,忍不住低头咳了两声,从固定在车壁上的暖窠里倒了杯茶,连灌好几口,才把这点难受劲儿压了下去:

“殿下怎么在这儿?这个时候,殿下应该多陪陪陛下才对啊。”

“是父皇叫我来的啊!”穆青策马又靠近了几步,弯下身子,关切地看着他。“少傅可是还不舒服?我不打扰了,少少傅好好休息吧。”说着伸手去拉他车窗上的帘子,苏哲看他那摇摇晃晃的骑术,真怕他一不小心就撞到车上,急忙止住,自己把窗帘刷地一拉。

穆青怏怏退开。苏哲向后靠回引枕上,听他马蹄得得,与赶车的黎纲并行,絮絮问他自己身体如何,不舒服的话不妨多歇一歇,晚点儿到也没关系,吃食药物可齐备,不够的话,尽管到他这儿来取,山里要比外面阴冷,炭火可够天晓得这才九月,哪里就要用炭盆手炉取暖了。他闭着眼睛听得好笑,胸口却是暖暖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弯弯的笑意来。

穆青一贯养尊处优,身边从来就没断了伺候的人。就是被自己从邺都偷出来、携带南下的时候,衣食住行,样样也都是甄平黎纲他们打点,哪里就懂这些了。

想起穆青被他扮成大家闺秀,穿着裙子、戴着幂离,顺顺当当一路蒙混过关的情境,苏哲又是一阵笑意,如非穆青还在外面,几乎就要笑出声来。车声辘辘,包了蒲草的车轮碾在黄土仔细铺过的道路上,细小的颠簸连绵不断。苏哲在这样的摇晃中慢慢泛起点困意来,把膝盖上的绒毯往上拉了一拉,犹豫片刻,整个人往下蜷了一蜷。

这时就听见銮铃声动,十几匹马泼风也似奔了过来,穆青欢叫:“阿姊!”苏哲一震,立刻坐起身子,车帘刚刚掀开条缝隙,就听见窗外唏律律一阵长嘶,马队整齐划一地停成了一条直线,当先一人雪色战袍随风飞舞,蓝白相间的盔甲在秋阳下灿然生光,正是霓凰。

苏哲微凉的手指停在车帘上,半晌不动。和刚刚归国的时候相比,和萧梁入侵、她带领偏师出战的时候相比,她的气势又不一样了。虽然都是顶盔贯甲前后巡行,虽然都是呼喝号令气势十足,可是,在久历戎行的他看来,还是一眼就能知道其中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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