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问则已,一问倒将安荔今日受到的奔波劳累,委屈伤心都连根带叶的勾起,让她再顾不得任何忌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呜。。。是袁夫人。。。她自从出月,就落下了浑身发疼,畏寒怕冷的病根,十日有九日不得安生。。。好容易请来个医师,偏又开出什么血珀的名贵药材。。。奴跑遍全城也没能买到。。。呜。。。”
柳儿叹了口气,“这也难怪,血珀从来是贡品,连王宫库房都没有。”
“唔。。。”
昭佩晃晃见底的酒壶,灌进最后一口美酒,才打着酒嗝胡乱开口,“血珀。。。算什么好东西,也值得哭哭啼啼。。。”
说着一把扯下颈间澄净微亮的上等血珀,随手丢在安荔身上,“快滚吧。我今日高兴,不与你计较。”
“谢徐娘娘,谢徐娘娘的恩德。”
安荔慌忙拿手捧住,如得至宝般疾步而去。
昭佩迷糊的盯着她的背影,忽然后知后觉的奇怪道,“袁夫人?袁夫人是谁?”
柳儿若说是萧绎的妾室,只怕昭佩再要发疯,勾起更多的麻烦,便支支吾吾的转过话头,“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徐娘娘,快回去吧。夜风凉了,一吹又该头痛。”
似通人言的夜风果然吹拂而来,带着透衣的微凉,倒很吹去几分因酗酒而蒸腾的燥热。
昭佩舒服的扯了扯衣襟,露出白皙的肩头,却半步不肯移动,“你刚才说,这是哪儿?”
柳儿边手忙脚乱的替她遮盖衣裳,边迟疑着低声道,“是,是湘东王宫。”
“对,对!”
恍然大悟的昭佩提高音调,用从未有过的期待和欢乐扬声而笑,“对,就是湘东王,我要去找湘东王!”
侍婢们拗不过昭佩,最终只得无奈的随她远去,只留下夜风中仍旧目不斜视的守卫。
王宫正寝。
经年沉淀后的旧居,无论再如何翻新,即使所有的摆设换的点滴不留,也无法抹去洇在墙缝地角,甚至呼吸气息中的回忆。
一刀一刀,似温热的血,渗进骨头里。
萧绎被这种难得的,熟悉至心惊肉跳的感觉浸泡其中,连一根手指都不想移动。于是他就真的靠在床畔,半散了发静静而坐,仿佛出离世间。
“殿下?”弘氏尴尬的望着似乎是神不守舍,又似乎是对自己毫无兴致的萧绎,顿觉进退两难,便犹豫着改换了称呼,“夫君?”
萧绎依旧恍惚而失神的坐着,弘氏就大着胆子走近,想看看是否能窥得天机,“夫君?”
“嗯?”萧绎如梦初醒,有些不情愿的坐直了身子。
弘氏舒了口气,娇嗔的依偎在他身边,“夫君在想什么?妾身叫了您好几声呢。”
萧绎宠溺的搂住她的肩膀,“很久之前的事。”
弘氏知趣的没有追问,而是继续她那妩媚的撒娇,“夫君,妾身为您宽衣吧。”
萧绎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弘氏也不觉难堪,反而自得其乐的伸出纤纤十指,要先为他解腰带,“想是夫君今日饮的多了,才这样恍恍惚惚呢。”
“咣!”
指尖离腰带仅剩毫厘的时候,门被猛地一脚踹开,灌进微凉的夜风。
有稀疏的萤火自来人身后升起,星星点点,缠绵于夜色。
夏日的暖风吹过来,也似吹进骨头里,让昭佩颤着手抓紧了几欲滑落的外裳。
那外裳本来张扬着,被风吹的鼓起来,倒看不清其中人丰腴或消瘦。可如今一旦扯的裹在身上,便无比清晰的勾勒出风吹便倒的纤影。
萧绎呆呆望着,忽然生出从未有过的迷茫。平日只知王氏虽很娇小可怜,身上却也丰润的,而总是张扬跋扈,撑着重叠衣裙,貌似艳丽丰腴的昭佩,如今看来,竟比王氏还瘦弱得多,惟因那虚张声势,使人难以注意到其本来面目罢了。
灯烛萤光中,奴婢们仍跟着衣衫不整的昭佩苦劝,“徐娘娘,快走吧。。。”
被打断兴致的萧绎却似乎没有生气。
非但没有生气,脸上居然还露出某种失而复得的笑容。那一刻,弘氏甚至能感觉到他陡然凌乱急促的心跳。
弘氏早就听闻过这位正妃徐氏的鼎鼎大名,当即收拢神态,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妾身弘氏,拜见湘东王妃。”
“什么红氏绿氏。。。嗝。。。的怪名字。。。”昭佩将浓郁的酒气喷在她脸上,凑近抬起她的下巴,摩挲着年轻而柔嫩的皮肤,又忽然眯眼一笑,“不过长得可真好看。”
弘氏被她摸的浑身发颤,却惧怕的不敢挣扎移动,“徐娘娘。。。”
萧绎腾的站起身,迫不及待的对弘氏挥了挥手,“你出去。”
“是。”弘氏如蒙大赦,赶紧从昭佩身边退步,走前还不忘掩上了门。
昭佩回头盯着慢慢合拢的门扉,发出疑惑而迟钝的叹息,“美人怎么不见了?古古怪怪。。。”
有人将她抱进怀里,然后是微温的液体,一滴滴顺着哽咽的嗓音流落颈间,“你到哪里去了?”
“买花载酒,泛游青溪啊。”昭佩昂着脖子回答过,又不忿的反悔道,“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的事?”
萧绎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你没有跟他走。。。”
“什么他?什么走?”昭佩烦躁的死命挣开这增加热度的怀抱,发间娇艳花朵便顺着松散的发髻掉在地上。
昭佩使劲晃晃沉重隐痛的脑袋,将酒壶丢进萧绎怀里,才醍醐灌顶般看清了眼前的人,“萧绎?”
既认出萧绎,昭佩便忽然笑着指向他,“原来你藏在这儿,让我好找啊!”
“你找我?”
“是啊。”昭佩使劲点点头,又艰难的用力回想道,“是啊,我找你做什么?”
刹那间,袁妃掏心挖肺的指点就重现于眼前,让昭佩笑着拍起手,依葫芦画瓢,“对,我是为了告诉你。。。告诉你。。。呃。。。哦。。。既然不稀罕了,干脆一刀两断岂不好?虽难以明离,你我可以暗中约定啊!从此各自东西,岂非人间乐事?”
“徐昭佩!你又发什么酒疯!”萧绎抬起含泪的眼,先是咬牙切齿,又颓然无力道,“我们不是,早就一刀两断了?”
昭佩打了个酒嗝,连连摆手,“不不不,这怎么能叫一刀两断呢?”
她终于一字不落的想起袁妃的话,就竹筒倒豆子般照样而言,“想来我总不至于缺金少银,到时一去藩地,就在外头置个宅子,想养什么人养什么人。。。不比,不比牵牵扯扯的受拘束好?”
萧绎瞪大双眼,只觉压抑已久的暴怒被推进一大车干柴,然后浇上了油,添上了火,熊熊之势再难抵挡。
他抬手就掐住昭佩的脖子,咬牙切齿的将她按到墙上,“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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