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武帝把眼神落在三四十岁,姿容仍年轻的兰钦身上,模模糊糊的呢喃,“我记得,他好像屡立战功。。。”

朱异连忙提醒道,“正是。兰将军在战场的威名,已堪与陈将军相齐。况且尚未及不惑,至少能再为大梁征战三十年。”

“嗯。。。”武帝摸摸愈来愈长的白胡须,略作思索,“那你看,该如何改封?”

朱异试探道,“兰钦之父兰子云,与羊侃羊鸦仁二位将军一样,都是从魏国而来。既然羊侃如今为都官尚书,恐怕不好厚此薄彼。再说,当初西魏之所以求和,全赖兰钦的战功。他在衡州为平南将军时,州民还请立碑颂德。。。可到如今,仍是个曲江县公。。。”

武帝虽然年迈多忘事,可被朱异一提醒,顿时全想了起来。当即深以为然的颔首,又斥责朱异道,“既如此,为何不早作提醒?亏待功臣,日久岂非离心?”

朱异这才压低声音,实情以告,“兰钦出身不高,是魏国中昌的兰氏小族。。。”

武帝沉吟片刻,只问道,“羊侃,羊鸦仁现任何职?”

“羊侃为司徒左长史,十二班,封高昌候羊鸦仁是北司州刺史,封广晋侯。”朱异说罢,继而补充了一句,“羊鸦仁只是回京述职,旬日即返还司州,镇守悬瓠。”

“那就征兰钦为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列十二班。”

“是。”

朱异眉宇微动,藏去瞬息无影的喜色,悄悄给兰钦抛了个眼风。

他的眼神还没来得及全收回来,就听武帝又问道,“江州的签帅是谁?可曾禀报七官近日作为?”

朱异含糊一笑,企图蒙混,“湘东王一向安分守己,在江州更是勤政爱民,并无差错。”

武帝未置可否的沉默片刻,才蹙眉道,“可是五官刚刚送来密奏,说七官在荆州时,曾经焚毁佛寺。”

闻听烧佛寺,朱异的肺腑就是一紧,尚未想出应答之策,便听武帝开始不悦的喃喃,“七官向来顶礼参佛,当初还随我出家。。。难道,全都是另有所图?”

朱异权衡片刻,依旧为萧绎出言道,“陛下若说此事,臣最清楚不过了。”

他说着略顿话音,偷觑一眼武帝,才继续天衣无缝的辩驳,“那寺院唤作瑶光寺,因年久失修,所以湘东王出资重建。偏工匠清理寺基时,有许多木桩入地,不好挖掘,况且新修的寺基也要铺炭,是而才引火烧灼。这是常有的事情,并非庐陵王所言焚寺。”

武帝抿了口茶,眼睛盯着乱哄哄的朝臣,“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朱异神情坦然,“当初湘东王为重建瑶光寺一事,曾亲书奏章奉上。只因每月都有许多重建或新建佛寺的奏章,所以未曾转呈陛下。陛下若想看,臣命他们翻出来就是。”

武帝这才释怀的摆摆手,“算了,不必麻烦。”

朱异正愁没有理由提起湘东王,既得了这个机会,便趁势劝言,“湘东王到镇数月,却仍未有持节,实在不便。何况豫章王年幼,又丁父忧,根本无力处置政务军务。。。陛下何不派两名心腹之人,一往豫章,一往江州,权作辅弼约束。”

武帝扫过朝臣们的脸,却发现大半都只是面熟,根本叫不上名字,只得向朱异问道,“你看谁合适?”

吴郡张氏是武帝生母张太后的娘家,向来备受恩宠信任,朱异便单单打量张氏子弟,“散骑常侍张嵊,是开国老将张稷之子,为人公允端正,一定能约束湘东王至于豫章王。。。豫章王实在年幼,须长辈悉心看护,臣以为御史中丞张绾可当此任。”

武帝点点头,“那就让豫章王把江州持节交给七官,再派张嵊为湘东王长史,张绾为豫章内史。”

条条件件都顺了朱异的心,他自然答应不迭,“是。”

“轰!”

殿内歌舞正欢,殿外却忽然响起一道炸雷,直直盖过乐声。

雷电交劈不过刹那,哗哗的雨点即随之而盛。

夏日的阵雨来去凶猛,不似春雨温和,噼里啪啦,颇为扫兴。

武帝正待早散筵席,却忽见一内侍疾步而入,“陛下!瑞雨!天降瑞雨啊!”

“什么?”本来昏昏欲睡的武帝猛地站起身,急切问道,“是何瑞雨?”

内侍眉开眼笑,“雨中夹杂五彩实珠,光华闪耀,尽落于殿前!”

武帝一听,哪里还坐得住,当即扶住原安,快步而出。

朝臣们闻言也各自诧异,一时尽随武帝身后,都想看看神乎其神的祥瑞。

乐寿殿前。

骤雨仍在哗啦啦的打着玉阶,溅起无数水花然而溅起的却不只是水花。

从天而落的无数杂色宝珠光芒明亮,混着雨滴砸在阶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动。武帝的眼神有些昏花,这情景落在他眼中,就更多了几分神奇的迷散。

内侍用丝帕垫手,恭敬的拾起滚至檐下的几颗,捧到武帝近前。

这些宝珠是新鲜贡品,除了朱异和数名同谋,并无旁人见过。所以武帝眯着眼睛左右一看,果然面露喜色,“好,好啊!”

又挥手道,“众卿同观。”

见武帝难得表露喜色,朝臣们自然七嘴八舌,变着花样的夸赞奉承。如朱异到溉等素来亲近武帝者,已经围在驾前放言天命,重提封禅。

捧着宝珠的内侍很快走进武将堆里,恭敬的矮着身子。

武将里虽也有才学卓群的,却终归不如文士,所以多只在嘴里啧啧称奇,并不吟诗作赋。

羊侃和羊鸦仁本同出泰山羊氏,多少较旁人略有亲近,此刻便站在一处。

羊鸦仁正盯着宝珠惊叹,却听羊侃忽然发笑。

等内侍走后,羊鸦仁才奇怪的问道,“祖忻因何发笑?”

羊侃往上抬抬眼睛,对此等雕虫小技颇为不屑,“我若踏壁而上,定能捉住几个身披蓑衣的阉人。”

又转而示意众星拱月的武帝,“只是不愿扫了至尊的兴致。”

羊鸦仁恍然悟过劲来,不禁笑道,“这朱异虽然是个谗臣,还真有几分奇妙滑稽之处。亏他想得出来。”

乱糟糟的文臣中,唯独新得宠的虞荔没有凑上前去,只对弟弟虞寄道,“你的文采最出众,何不作赋以歌?”

虞寄有些不乐意,“我兄弟向来以清白著称,岂可为小人行径?”

虞荔摇头一笑,低声道,“清白之士也加以称颂的祥瑞,才是真祥瑞。”

又指指跟在朱异身边的弱冠少年,“若此赋可成,你的声名就能盖过顾野王了。”

虞寄斜乜一眼世称奇才的顾野王,缓缓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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