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衫道:“如今陈府上下,只有我与小公子两人,叔叔这诓骗,指的是谁?”
“哼,我说的是谁,想必大夫人心里知道,又何必点名道姓?”
这话已颇不客气,岳青衫厉声道:“不必点名道姓,这便说的是我了?我是大公子明媒正娶的冢妇,大公子既殁,陈家以我为长,这账目我又何看不得?怎地还立不了规矩了!今日我便挑明说了,日后陈家所有分商账目,皆三个月呈报一次,若有违者,褫夺分商资格!”
她虽是个女子,这几句话却说的凛然生威,众人无不动容。陈赟怒道:“大夫人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莫说是夫人,就是大公子在世之时,凡事也都需跟我们商量,礼待有加,容得了你这般吆五喝六的?”
岳青衫冷笑道:“若是叔叔一心为小公子着想,妾身当然会礼待有加,可是叔叔自打进来,就步步紧逼,想方设法地想越过我们孤儿寡妇,自行其权。我试问一句,假如小公子决策做不了,账目也看不了,这陈家之主又与摆设何异?”
陈赟道:“我何曾说过不让他看了 ,不过是照旧,一年一次而已!”
岳青衫道:“以小公子目前的见识资历,一年一次能看出什么?恐怕真有什么猫腻,也早就被一笔抹去了。叔叔若心里无诡,又何须怕人我们抽查?如今我身为陈家的大夫人,竟然连这点主都做不了,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么?”
陈赟愕然,岳青衫突然走到柱子旁边,作势便要往上撞,“今日你们若不同意,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
众人无不大惊,慌忙上前将她拉住,“夫人不可!”
岳青衫悲声道:“我一条贱命本不足惜,可叔叔不在乎,想必还有人在乎!我相信陈家的各位分商,看在死去的大公子面上,也定会有人为我出头。陈赟你如此逼迫我,难道是想做第一个犯上之人么?”
陈赟心中一凛,其实陈旭一死,许多行商都想取而代之。但是谁也不敢公然说出来,都要打着维护小公子和大夫人旗号。假如他真的将大夫人逼死了,岂不是立刻成了众矢之的,他们保不好就会公报私仇,借个由头拿他开刀。
这就好比天下大乱,群雄共逐,第一个弑君称帝的,必然也是第一个倒霉的。
所以陈赟只好咬了咬牙,坐下道:“大夫人说笑了,我与大公子既是兄弟,又有多年情意,怎会要逼死夫人呢?不过是一时情急,说话大声了些,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岳青衫冷冷一笑,也不与他多做计较。她又扫视一周,道:“既然如此,此事就此决定,大家可还有异议?”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就算有异议也不敢说,大公子新丧,逼死夫人,可是玩的?
这时,忽听得二叔公陈宇轻咳一声,道:“我听闻夫人你本是官家小姐,新嫁入陈家,还未圆房,世宁便不幸身故,可是真的?”
岳青衫点头道;“是又如何?”
陈宇叹息一声,脸上满是怜悯,“夫人也是一个可怜人。想来世宁他命薄,你又如此年轻,实在不该耽误你一辈子。我陈家诸位,皆非不近人情之辈,若夫人愿意,老朽愿代公子写一封放妻书,夫人可自行回家,再择良缘。”
岳青衫眯了眯眼,他这时候提出放妻书一事,目的是显而易见。本以为他是个与世无争的德高耆老,想不到也抱着这个心思。
其实这陈宇正是陈赟的亲爷爷,他虽然欣赏陈旭,但今见陈旭已死,哪能没有私心,只盼着陈赟能够取而代之,做上陈家的第一把交椅。
陈宇说完,命人拿来纸笔,取出印件,“夫人如此年轻,还是要好好想一想,人的一辈子很长,形单影只,不是那么容易熬的。”
他说完,写完一封放妻书,放在桌上。
陈赟、白毫等人瞧着,心中顿时一阵狂喜,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二叔公竟然想到了这么一个好办法。想她一个女子,新婚之夜丈夫就死于非命,纵然有再深的情意,难道不想着再嫁么?如今她拿了陈家的放妻书,定会一走了之,岂会在蹚这些浑水。
正自欢喜,却见岳青衫冷笑一声,她猛地拿起桌上的放妻书,厉声道:“我既入了陈家的门,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除了我夫君之外,没有人有资格给我写这封放妻书,你们也休要再抱幻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护小公子到底!”
她目光坚毅,语气铿锵,将那封放妻书撕得粉碎,雪片一般洒落在裙角。众人见她那麻衣之下,还隐隐露出一片鲜红的裙摆,想是事发突然,她里边的新妇红裳竟还没来得及脱下。红白相间,怵目惊心,众人一时又觉悲凉,又觉震撼,满堂寂静,谁也说不出话来。
半晌,岳青衫静静道:“既然叔叔们都无异议,此事就此决定。从今日算起,三个月内,请尽数将账目交上来给小公子过目,以供小公子检验抽查。”
秦卓第一个开口道:“谨遵夫人吩咐。”
余下之人也终于接二连三地应了,岳青衫长舒了一口气,此时才觉得异常疲惫。可是依然端然道:“福叔,请带诸位叔叔伯伯、叔公叔伯下去用些饭菜,好好招待。”
“是,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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