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里有人出生,再不像以前那样,抱了在寨子转一圈,让老人摸一摸手,祝福长命百岁,不到公厅告知先祖,不在孩子第一次洗澡时请福寿双全的老人撩一撩水,不在水里放称砣以保孩子有胆有识。
寨里有人去世,守灵也不守七天了,送葬时亲朋好友不是缺这个就是缺那个,或在外地,或忙着,最后一程都没法送,披麻戴孝的规矩还有人弄错,孝子孝孙哭声也不真了。
有一次,一个亲戚来看她,那后生是丹生婆婆一个堂兄的孩子,从小得丹生婆婆喜爱。后生承了父亲的手艺,成了木工师傅,丹生婆婆和他谈起活计和生计,后生讲得兴奋,讲他怎样用新式的手法做家具,怎样省时省力,怎样给家具工厂带学徒弟,几个月带一批,有多么挣钱。丹生婆婆听得生气,她的堂兄是有名气的木工师傅,手艺一流,做出的家具能使一辈子,没有半点马虎使巧的,带徒弟也要好几年磨练的,如今儿子这样干活,他知道吗。后生又讲起他父亲,嫌他怎么固执,跟不上社会,怎样看不惯自己,可父亲如今再没有真正的活可干了。
那天,丹生婆婆气得话难听了,脸色也难看了。冯梅芳说丹生婆婆一向有礼有节,从没这样的。那后生走后,丹生婆婆大半天不出声。
从那以后,就总是叹。有时打开木盒,看着玉睛发呆。
丹生婆婆叹世人不一样了,好多要紧的东西不相信了,忘了做人,只知要做事。丹生婆婆说事是为了人做的,什么事都是为了人,说现在反过来了,人成了做事的,人顺着事走。她将木盒举到冯梅芳面前,说,这是玉睛,以后的人不会相信玉睛了,可能连这只眼睛也不要了,很多东西都不要了。
祭祖时,丹生婆婆坐着轮椅靠到香炉边,看住香案上那本族谱,每次要看很久,叹,说寨里除了孔家,怕都没族谱了,她讲起以前族谱是要好好供着的,现在都藏起了,有的连续都不续了。
族谱都不续了,还有些什么呢,玉睛看不下去的。丹生婆婆总念叨这话。后来,脑子糊涂了,这话却还时不时挂在嘴上。
冯梅芳说那段时间,是丹生婆婆这辈子跟她谈得最多,最深的。后来丹生婆婆脑子糊涂了,她还怀疑过是不是老人想得太多,憋闷太过,把脑子闷糊涂了。她跟孔青虬稍稍提过,孔青虬跟她讲了很多,她听不太懂。只大概听懂一个意思,丹生婆婆如果是憋闷引出的病,应该叫什么忧郁症。孔青虬说丹生婆婆脑子糊涂是生理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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