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听这话,脸色当即涨红了。但他偏不能反驳,因为宁芳篱并没有指名道姓。

他不好讲话,却有人可以。

陶御史看不过宁芳篱如此狂妄,且不谈她自身是个女子,便就是寻常王爷也没有这样在朝会上如此不忌讳的。

“下官不与王爷谈体统,只谈王爷叫自己的侍从捆缚着朝廷命官,叫他如此狼狈上朝。且据莫大人所言,王爷对其动用了私刑?王爷这可是触犯了夏云律法。”

宁芳篱闻言冷笑,“你追究本王罪责,为何不问问本王为何如此对他?”

“王爷因为什么都不该如此对待朝廷命官,何况下官并不曾听闻莫大人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要如此受辱。”

既然宁芳篱拿身份压人,那御史便效仿。他拱起双手,要夏瑾时评理:“陛下以为,微臣所言是否在理?”

夏瑾时正等着瞧宁芳篱“大杀四方”,却不想被这御史拖下了水。他本来就不算喜欢这位陶御史,现在更不喜了。淡淡扔出一句,“朕未知此事全貌,不予置评。”

陶御史语塞。

“呵。”

宁芳篱冷笑一声,然后伸手扶起了胡明成,“丞相请起吧。”

胡明成顿了顿,然后才虚虚搭着她的手站起来。

宁芳篱而后道:“是,你们都不能受辱,只有本王可以随意被人侮辱。”

一半讥诮一半自嘲。

“无人问,本王却不能不道。”

“昨日,姓莫的没有下帖便突然到我府拜访,本王疑惑间循礼叫人将他请进来。他见了本王,未曾行礼,不道来意,好似无赖似的盯着本王。本王忍了。”

“本王再三追问,他道是陛下命他来府,言语不恭不敬,命我教授他户部事宜,不得耽误。本王忍了。”

“斥我随从,言我该死。诸位”

宁芳篱停顿住,眼神如刀,“还要本王忍吗?”

陶御史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着,也是理亏。但他不会轻易服软,“莫大人如此是不妥,但按照我朝律例,凡士大夫,未定罪不得受刑。而滥用私刑者,当处以杖刑。”

“是吗?”

伴随着低低一声,陶御史看见了夏瑾时阴沉的眼神。

眼皮子一颤,还未说话,便听宁芳篱问:“微臣敢问陛下,昨日莫永麟一番行为,可有陛下圣谕授意?”

“朕只是让他向宁王请教,并无其他。”

“臣多谢陛下解惑。”

说罢,宁芳篱扭过脸便问陶御史:“陶御史听到了,那莫永麟昨日所言是为假传圣谕,该当何罪?他对本王不敬,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本王以此两条惩治他,按律可否有错?”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眼神,陶御史心里慌了神,“这”

宁芳篱很快又道:“夏云律例第十七条、第一百三十六条,当年还是你我二人主持新编修的当今律法,还需要本王一字一句解释给陶御史听吗?”

“……”

陶御史彻底没话了,沉默地垂下头。

这一番话,同样也引起了很多人的深思。

夏瑾时凝视着宁芳篱,眸色深深。

一片沉寂中,宁芳篱叫青衣扔下了开始装死的莫永麟。

率先打破了安静,朝夏瑾时拜下。

“请陛下准许臣出京。”

一众人抬起头。

宁芳篱接着道:“臣自诩矜贵,见不得旁人白眼、听不得非议,更不受得屈辱。与其在京中庸庸碌碌,不如离京逍遥自在。”

“这”

“陛下”

众人面面相觑后,有人提出了异议。

但夏瑾时并不给他们机会,“朕准了。予你江东为封地,许你自由出入京城。”

“臣叩谢陛下隆恩!”

夏瑾时轻呼了一口气,看她谢恩,看她起身,看她动作时衣裙上粼粼闪动的金纹。

“你自去吧。”

宁芳篱垂头拱手,便带青衣缓缓退下。

“陛下,您”

“等你们什么时候有了宁王府两任王爷的一半功勋再来同朕非议罢!”

“……”

众目睽睽之下,宁芳篱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门口,目视前方。而她身前胸口上的仙鹤刺绣,在阳光下金芒跃动,好似振翅欲飞。

许多人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某一天,也是这样一个艳阳日。一个雌雄莫辨的俊秀“少年”,也是这般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上了朝堂最前方、也是权利顶端的位置。

一来一往,十几年弹指一挥间。

他们看着宁芳篱走到门口的位置,然后停下,一身红裙鲜艳胜火。

“今日离朝,是诸位弃我,亦是我弃诸位。经此一别,再见愿诸位安好,而我好过诸位。”

说罢,再不回头,径直出宫去。

看了一会她的背影,高子寒轻轻笑了。

他想:不愧是她。

来得无所畏惧,走得坦坦荡荡。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