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璃终究还是没告诉薄奚弦发生了什么。

她没哭没闹,只是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看起来离崩溃只差一步之遥。

几日后,告别仪式开始,搬出灵堂的灵柩只有一台,可人们知道里面多了为临烨殉葬的东适汝。

有明渊帮东适汝,她的殉葬一事进行得异常顺利,没人再能阻住她。

小郡主的异样也有了合理解释。

人们只当她是难以接受双亲接连离世,而非知道了东适汝的殉葬真相。

侯涅生感受到她的想法,找了个时间悄悄告诉明渊,“主人,小郡主知道太后的事了。”

明渊眸色暗了暗,估计是太后同他坦白那日,临璃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回来、又在无意间听到的。

有太后的嘱托在先,明渊担心临璃可能想不开,找了个还算空闲的下午去她谈心。

庭院内,临璃依旧是郁郁寡欢的憔悴模样。

明渊刺激到她,说话的语气极轻,“抱歉,郡主,此事你若是要怨那便......”

“国师。”临璃打断明渊,眼帘垂下,哀伤道:“我不怨你,也没理由怨你,母后也一样,只是......只是......”

她不知该如何说,转身背对明渊,“国师,还请容我一人独自想想。”

明渊把余下劝慰的话都咽下,改口道:“好,郡主,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明渊嘴上这么说,可小郡主留在皇宫为帝后二人守孝,他这一走两人便再没见过面。

出殡、游街、抵达皇陵、进入墓室,再到祭祀开始......帝后二人的国葬盛大又哀伤地进行着。

因要择吉日吉时下葬皇陵,整个过程悲哀而漫长,持续了三月之久。

而在正式下葬的前两日,守孝至今的临璃突然去找了临清。

两人商谈至夜半,确切的说是临清单方面发怒到半夜。

“临璃!”临清重重拍了下桌子,望向前方跪着的、同他血脉相连的小妹,眉头紧锁,怒道:“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好好做你的安乐郡主不行吗?”

“还望陛下成全。”临璃朝临清行了个跪拜之礼,“若陛下不允,臣今日便跪地不起。”

临清见她这般模样,无奈叹了口气,“小璃儿啊,你此般决意总要给朕、不,给皇兄一个理由吧。”

“臣.....“临璃跪在地上,委婉道:“有些事是不可言说的,至死都是不可言,便如臣女的往后。”

临烨病逝的时机太过完美。

亲眼见证自己的儿子登基为新帝,退位前又为女儿谋求生路......

无论是做帝王、还是做父亲,他忠孝礼义和儿女私情皆具,堪称两全其美。

青年戎马征战,中年励精图治,生命恰好停在晚年之前,停止他最辉煌的时刻。

若让临清作为史官来编写这段历史,怕是千言万语都难以写尽临烨这巧合铸就的完美生平。

有些时候,巧合确实能铸就完美。

可生在帝王家,临清更相信这巧合是人为的。

他想到自己那铁了心要为父皇殉葬的母后,甚至为此还说服国师帮她。

母后有什么理由能说服国师帮她求死?

临清能想到的理由有且只有一个。

哪怕只是猜想,临清的心底都很不是滋味,何况是暗示他的临璃。

临清当即露出一丝苦笑,突然便明白他的皇妹为何不复天真,又偏执地做出这种决定。

他轻叹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今夜过后便是君臣,小璃儿,你此刻还有什么话要对皇兄说么?”

临璃站起来,朝临清稍稍俯身行礼,言语恭敬,“臣女谢陛下恩典。”

言下之意,他们兄妹之间,已是无话可说。

临清又叹一口气,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沉默地目送临璃离开。

他坐在椅子上缓了片刻,传书送往启神殿,命国师速来一趟。

明渊以为临清找他是确定过几日下葬的细节,不料却是说临璃的事情。

他听临清说完,压下心底的些许震惊,面色平静地回道:“此事,臣听凭陛下吩咐。”

“依她了。”临清道,“此事之后,朕与她兄妹情谊尽断,她日后能走到哪一步全看她自己,国师亦无需再特殊照顾。”

明渊朝临清微微俯身行礼,“臣遵旨。”

两人商谈一夜,翌日的皇宫再传噩耗。

安乐郡主伤心欲绝,抑郁而终,不治身亡。

两日后的皇葬如期进行。

帝后同穴,灵柩安葬。

墓穴外立了碑铭,其上雕刻临烨生前的辉煌功绩。

大临开朝皇帝,谥号临太祖。

为他殉葬的结发妻东适汝也在上面占了几行篇幅,成就一桩帝后情深意重的美谈。

不过墓穴洞口没封死,不久后还有一具属于安乐郡主的灵柩要葬进来。

今日的皇葬明渊作为国师要来参与和主持。

回皇宫的路上,他听到百姓不是感叹帝后情深,就是唏嘘安乐郡主追着两人早早去了。

曾经的小公主乐天好动,现今的安乐郡主活泼开朗。

她从没有过忧虑,舍不得疼爱最自己的父母,追随二人赴往黄泉,竟是让人找不出任何端倪。

又因临璃生前得临烨盛宠,朝中不少女性异能者官员都是走她那里才谋得的官职。

她的灵柩出殡游街那日,皇城之中所有女官都来为她祷告送行。

可再受宠,临璃也只是郡主。

有帝后皇葬在先,她的葬礼便简单不少。

整套流程下来才一月出头。

待郡主灵柩入了皇陵,墓门彻底封锁。

明渊听到有女官祈祷小郡主在天上继续被父母疼爱。

他望向封锁的皇陵,在心中回道那大概再也不可能了。

回到启神殿,他没再如往日那般避开女官寝居,而是图近道,直接从里面穿了过去。

这地方本是为安乐郡主建的,现在郡主走了,里面的侍女也全部遣散回了皇宫。

明渊走在其中,空无一人,除了他的脚步声再寻不到半点声息。

可若是细细观察便能发现这里依旧存在居住的痕迹。

似乎还有什么人留在了这里。

他穿过寝居,来到练武场,场上是侯涅生和薄奚锦聿在切磋练剑。

两人都穿着不加修饰的素衣,若非明渊眼神好,远远望着还真容易分不清谁是谁。

不远处的老树上躺了个观战的颜溯,他同样换下了平日里如火般张扬的衣衫,穿着白色的素衣。

明渊看了半天都没习惯他的打扮。

颜溯自己大抵也不习惯,甚至还非常不爽。

他脸上不复往日的悠哉闲适,挑事似的,时不时要揪两片树叶丢过去搞偷袭。

开朝皇帝离世,又有帝后殉葬,所有皇室中人、包括临清都要为他们守孝三年。

启神殿是临烨在时建的,实际又是只听命于帝王。

殿中众人无需为两人守孝,可也需凡事从俭,衣着尽素,按照守孝的规矩来。

故而几人都被强制性地换上这身素衣,还得连穿三年。

更远处,真正用于观战的是桌前,同样一身素衣的容憬正与一女子下棋对弈。

那女子也是身着白衣,不过款式和容憬他们的明显不同。

她穿的是丧服。

女子似乎在为什么人守孝,长发紧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全身上下素淡得可怕,唯一的饰品便是手腕上的浅金色手链。

这手链与拓跋宇送予小郡主减痛用的别无二致,可女人的长相却与小郡主截然不同。

小郡主临璃是圆脸,面部圆润饱满,又有些婴儿肥,看着肉嘟嘟的,加上活泼好动的性子总让人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面前这女子则偏向鹅蛋脸,五官线条流畅,轮廓均匀。

因思考棋局,她轻微蹙起眉头,显得有几分凌厉,全然不似小郡主的柔和。

明渊没出声打扰两人,走过去站在女人身后静静旁观棋局。

半晌,容憬一子定输赢,抬眼看向女子,温声夸赞道:“多下了三十子,进步显着。”

女子垂眼看了看棋局,语气笃定,“哪是进步明显,分明是你怕我气馁,故意让我的。”

她的声音与小郡主一模一样,可却少了对方该有的活力与天真。

“不算让。”被看穿的容憬解释道,“你学棋不足一月,能到这步已算天资聪颖,进步神速。”

“那就好。”女子自谦道,“不然我还以为是自己过于蠢笨,逼得容憬你不得不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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