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本是修身的学问,是一种自我修养,通过自我修养的提升进而影响与造福他人,你同意这个观点吗?”
齐柘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接着说道:“本身是自修的要求,强加于人变成别人必须遵守的法条,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禁锢人性和创造力的笼子?”
“我明白了”,齐柘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孔夫子创造的儒学的确是讲求自我修养的学问,自我修养本就是自我弃恶扬善的过程,孔夫子周游列国兜售自己的儒学教义得不到重用的怪事也就能够解释原因,因为没有一个国君愿意拿别人修身的要求来要求自己,给自己平白无故套上一个儒家德行的笼子”。
“没错,这就是今天要面对的问题”,我笑着点了点头,这位齐家聪慧的家主一点即透,我接着说道:“刘彻拿来修己之身的儒学,而且是被董仲舒篡改并且添加了三纲思想的儒术,提出以德治国就不得不考虑其背后的真正企图,在这里我并不反对他提出的以德治国,问题德又是什么,对于个体而言,德是自我修养、是一种自我不断弃恶扬善的要求,对于整个国家来讲德是国家对于整体国民的行为规范,以德治国应该以国家的角度去考虑社会整体的道德问题。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个德是不是超越了生存需要的精神需要,当大汉还没有彻底解决百姓生存的社会问题,就要求人们遵守德的要求,结果会怎么样?”
“唉”,齐柘叹了口气说道:“在生存面前只讲德显然行不通,去年有位叫王玉的女子在会稽郡富春县与董仲舒的高徒楚越有过几次试验,结果发现在生存受到威胁的时候,被儒学德行熏陶了多年的儒生的表现令人失望,反而比不上那些参与试验的囚徒,从这个试验的结果来看,没有彻底的解决社会的整体生存问题,德治是靠不住的”。
齐柘提起了齐珏被称作妖女的试验,我想笑却不敢笑出来,如果这位齐家的家主知道那次试验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不知道会作何感想,齐珏不想挑明此事,我当然也不能告诉齐柘,那个试验就是齐珏做的,王和玉合起来不就是珏字吗?所以我接着齐柘的话说道:“所以,我们可以大胆的推导出一个结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及刘彻倡导的以德治国只不过是刘彻为了掩盖集权一统的障眼法,而真正实现他集权一统的却是以酷吏为代表的严刑峻法”。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齐柘点了点头说道:“重用张汤、义纵和王温舒等法家子弟,要的就是法家思想之中规则大于一切的处事原则,如果皇帝拥有不受节制的权力成为一种被法家子弟认可的规则,那么这些法家子弟肯定不遗余力的维护这一规则。但也要看到一味追求严刑峻法可能适得其反,尤其在无法杜绝大规模土地兼并,百姓生计失去保障的情况下,一味的严刑峻法可能带来尖锐的社会矛盾。”
“所以你到雍城寻求墨家帮助,希望能够找到日魂启用月光之门的甲遁之用,从根本上杜绝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标志的文化改革可能带来的社会问题”,我看了一眼齐柘接着说道:“那么找到玉魂利用甲遁之用,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消除这个隐患?”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齐柘摇了摇头,说道:“即使回到数十或数百年前,我也没有权力像刘彻这样罢黜儒家,我能想到的就是不让墨家再藏技于民,而要进入统治集团的内部,华夏七星其他家族重新解构正天道的责任,要站在国家管理者的层面去理解天道的本质是惠及所有人类的需要,这样以墨家思想武装起来的统治集团,加上华夏七星助力,百姓的生活可能更有希望”。
齐柘的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让齐柘回答这个问题有些勉为其难,历史的局限性客观存在,不因个人修养和学识不凡而有所改变,他能想到用墨家思想武装统治集团,至少说明齐柘认为百姓才是统治集团获得长久统治的基础,但是他忽略了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我摇了摇头说道:“今天的墨家和数百年前的墨家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依然代表百姓利益,但是墨家思想成为统治思想后有可能出现一种不可逆转的现实问题,即我们不能忽视思想一旦和权力结合所产生的破坏力。墨家思想能够武装统治集团的那一天开始,也是墨家思想渐渐的远离百姓的开始,在权力面前人性的良善是脆弱、禁不起诱惑,就象高祖打江山时分封了许多异姓王,江山到手,又有哪个异姓王没有遭其毒手,就连为大汉建立了不世功勋的萧何也差一点成为权力路上的牺牲品,灭诸吕之后,陈平和周勃为什么非要请远在代地的刘恒来做皇帝,原因只有一个,他们认为刘恒比较容易控制,历史证明他们看走了眼,所以一旦墨家思想成为统治集团的思想,在权力的诱惑面前墨家思想肯定也像孔夫子创建的儒学一样,慢慢的添加进许多为统治集团的统治背书的内容最终成为和儒术一样,世间便不再有墨学,而只有挂着墨学幌子的一种术”。
齐柘沉默了,他显然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从感情上讲他并不相信,墨家学说和权力结合也会沦为和儒学一样的下场,成为一种只为权力活着的术。不过他从儒学蜕变为儒术的过程中看到了这一点。不到一百年前,儒生还被秦皇坑杀,大汉初期为了礼仪需要,朝廷请来儒学博士叔孙通创建礼制,儒家学说慢慢的被统治集团接受,如今不过短短的七八十年,经典的修身儒学就被改造成迎合统治集团需要的儒术。自己又有多少把握敢说墨家学说被统治集团认可后不会走上与儒家学说同样迎合统治集团的老路。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多少把握,事实上华夏七星虽然自诩不涉政事,但是各家之间为了家主的位子也少不了产生龃龉,而那不过是一个门主的位子,只能掌管一家的权力,虽然争夺的强度远非皇子夺嫡可比,但是家主如果有了统治一个国家的权力,又会怎么样?齐柘不敢想下去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学识在现实面前竟如此不堪大用,于是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此看来,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亦属正常,我们只能任由其发展下去而无动于衷”。
“事实已是如此”,我点了点头,说道:“世上最经不起琢磨的便是人性,对于权力的争夺不仅仅是人的特殊属性,也是自然界所有群居动物固有的天然属性。刘彻登上历史舞台成为大汉皇帝,只要产生集权一统的想法,罢黜百家,只尊一家就是必然结果。儒生董仲舒在其著述中第一个提出了君为臣纲的思想,如果君为臣纲的纲指事物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部分,那么君臣之间起关键和主导作用的就是君,这种观点无疑是对君臣关系的曲解,原本两个独立的人格主体,被强行分出主导的一方,完全迎合了刘彻大权一统的需要,就像刘彻正在困倦,就给他送来了一个舒适的枕头。假如提出三纲思想,或是类似三纲思想,能为刘彻集权一统进行文化背书的是墨家,那么坐在这里反对的肯定不是我们,而是那些儒生和黄老等学说的弟子。如果黄老弟子提出了符合刘彻内心愿望的理论,墨儒两家肯定也会联合起来反对。这样说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还有一点,我们为什么要反对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文化改革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这次文化改革会使皇权不锢,华夏民族即将承担把未来的命运走向集于一人的风险?显然不全是如此,事实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让其他学术派别有了利益上损失,一个被政府明令禁止传播的学说,必然动摇其社会地位,一家传播了数百年的学说不能传播,还能生存下去吗?若能生存,依仗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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