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为了冰華和孩子一再忍耐,我堂堂河东总督的嫡长孙女,怎会凭白受你欺辱,沦落成九州笑柄?”

瑞宪冷笑一声,“怎么,你还要起义啊?”却不想姜晗从冰蕊怀中接过阮煜琰,直奔立于仪门外的凌君而去。

瑞宪愣道:“干什么去!”

姜晗走近凌君,行礼道:“姨兄,请带我进宫面圣,我要替冰華伸冤!”

凌君一怔,犹豫着答应,“好。”

听瑞宪在身后吼道,“掀我老底,毁了全家,你以为你自己能独善其身?”

姜晗回过头,“哪怕是死,我也绝对不会辱没我姜氏门楣,辜负冰華对我的真心!”

冰蕊见形势不妙,不顾瑞宪盛怒,径直追着姜晗而去。

瑞宪长公主府被搜查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朱雀坊的英王府,冰莘闻讯后,当场动了胎气,慧哥吓得立刻差人去太微宫禀告景晔。

景晔风风火火地赶回府,满头大汗跑进正房,看东间被帷帐围得严严实实的,转身对福祥气道:“去给本王查!看看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王八蛋给王妃报的信,逮到人,就直接给本王剐了!”

福祥连连点头,“殿下息怒,奴才这就去!”说着撒腿往外跑。

回身看慧哥从里间出来,景晔大步上前问道:“孩子怎么样,叶邈怎么说?”

“回殿下,张副使说,王妃已经没事了。”

“为什么不请叶邈来!”

“叶院使去东宫请脉了。”

景晔咬牙切齿道:“该死!”

话间,太医院副使张临之从里面走出来,见景晔在,忙不迭行礼,“微臣请英王万安。”

“孩子如何?”景晔焦急地问。

“殿下放心,王妃自幼习武,身体强健,诊治及时,并无大碍,臣也开了安胎的方子,按时服下,卧床休养几日便是。不过,前三个月最为重要,切忌大恸伤身,一定不能再让王妃情绪不稳,受到惊吓了。”

“有劳张太医了。”景晔点头以示感谢,“慧哥,送张太医。”

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冰莘睁开眼,看景晔眉头紧锁,一脸担忧地望着她,一手正捏着被角,应该是想要给她掖被角。

见冰莘醒了,景晔收了手,侧身坐直,留给她侧脸,也不说话,又没有走。

景晔方才在外面说的那些话,冰莘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二人之间,也没什么可掩饰的,都知道彼此不是对方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却因为那场阴谋,一纸婚约捆绑在了一起。

冰莘不知道自己和景晔在一起,是不是对景晟的报复,也在怀疑景晔纵容她无理取闹,是不是因为对失去莲心的愧悔。

彼此都不想做彼此所在意之人的替身,却似乎都在做替身的事,哪怕明知是错,还荒唐到有了孩子,真是讽刺。

“你若不想要这孩子,直说得了,端碗药来就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这戏演得太过了吧。”

倏然听到冰莘这么一句话,景晔怔住,瞬间反应过来,扭头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是我陷害了你哥吧?”

冰莘面无表情,“不是吗?”

景晔苦笑,“你我是夫妻,你哥是我大舅哥,我害他,害瑞宪长公主府,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冰莘哽住,觉得他说得似乎有点道理,“那到底是谁干的?”

“这你得问你娘和你哥啊!问问他们和嘉氏一起,到底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今闹得父皇都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真不是你?”冰莘将信将疑。

景晔气急败坏道:“我有病啊!你不是平时挺精的吗,怎么现在害喜之后脑子还不好使了?”

冰莘坐起身,对景晔嚷道:“我害喜,不正是你害的吗?”

“好好好,有话好说,你别急眼,仔细孩子!”

“你有屁快放,放完赶紧给我滚!”

怕冰莘情绪激动,景晔耐着性子解释,“父皇平生最恨人算计要挟,你娘为了让你嫁给我,把事做绝,能遂了她的心给我们赐婚,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他早就知道你家和嘉氏私下勾结,但顾及亲情血脉没有追究。

你爹官至总督,你娘又爱招摇,在朝中树敌颇多,这回三司审核走私案,太微宫的人难得逮到机会,怎么可能会放过,顺藤摸瓜盯上你家,查到了你哥的下属涉案实证,恐怕父皇真的瞒不下,也容不下了。”

“我就知道,辅国公府出事,我家在劫难逃。但我却没想到,我哥为人正直,又远在滇州,却也是为我娘利用。”

“现在还没有定论说你哥也和走私案有关,但是,你应该很清楚,你娘和嘉氏脱不了关系。”

冰莘点头,扬了扬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可以滚了。”

景晔愣道:“干嘛?”

“怎么,听不懂人话?”见景晔一动不动,冰莘不耐烦道:“我说,这里没你的事了,滚吧!”

“从开始我就怀疑,你就是想要个孩子,才跟我关系缓和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如何,左右反正我都不吃亏。”

景晔抱臂,故意往前挪了一下,紧挨冰莘坐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大眼睛,邪魅一笑,“不过,你这还没生呢,就卸磨杀驴啊?”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难不成,是被我这俊秀的容颜迷倒了?”

“呸!”冰莘啐了他一口,“分明是你觊觎我的美色,我的家世,妄想讨好我,想让我父兄为你所用!”

“没错啊,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上当?该不会是,报复某人吧?”

“刚刚你那么紧张,是担心孩子,不是担心我吧。”

“担心孩子,不就是担心你吗?”

“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相信莲心,害了她一尸两命,所以格外怕我肚子的孩子出事?”

又被冰莘精准扎心,景晔瞬间拉下脸来,“阮冰莘,不要觉得你现在有了我的孩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可能马上就没有家族依靠了,你最好认清现实,若你家败了,你就无家可归了。”

冰莘毫无畏惧景晔的威胁,反而很想跟景晔吵架。

自从得知她怀孕之后,他就开始对她嘘寒问暖,这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就好像她已经彻底妥协,转投他的怀抱了似的。

她知道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和他闹不愉快,只会让自己过得更难,可她还不想自己这么快就背叛曾经的付出。

“景晔,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阮冰莘,不是阮莲心!我不会像她一样歇斯底里的哀求你可怜我,迷失自己。那些事上,最好没有你的份,否则,我会拉着你给所有人陪葬的!”

景晔毫不避讳道:“你所谓的那些事,不是你家的事,而是他前年受伤的事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冰莘也不用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问:“到底是不是你?”

景晔毫不犹豫地反问,“我说不是,你信吗?”

那一瞬,冰莘竟觉得景晔是真诚的。

她恍然回过神,有些哭笑不得,别过眼,不敢再与他对视。

“要不,现在你就给我一瓶鹤顶红,让我和孩子同莲心母子一般,这样你也落个清净!”

冰莘此言一出,景晔气得无言以对,拂袖而去。

见他终于走了,冰莘松了一口气。

可是不过弹指间,景晔又气势汹汹地掀了帷帐走回来,两手掐腰,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冰莘,一言不发。

冰莘泪眼婆娑,懵住了。

僵持良久,景晔先开口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她,我分得清你不是她!你为什么非要在我觉得,我应该对你尽一点责任的时候,把她拉出来?”

“难道不是你经常说我们是被设计的,你是被迫娶我的,让我安分守己的吗?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你逛你的添香阁,喝你的花酒,你爱纳妾置外室,我都不管你。”

景晔才发现,原来冰莘误会了他。自己无形中一次次揭开她的伤疤,还撒了把盐,难怪她会不停地搬出莲心。

他真的从来没有因为这段被设计的婚姻,而迁怒于她,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意外之外。

反观,她试图逼自己进入英王妃的角色,以求安身立命,又要想摆脱与他的夫妻关系,守住初心。

可是这场意外,难道就是不可挽回的错误,就是无法挣脱的囹圄吗?

景晔又问:“还有,你每次喝多都对着我喊林日成,我真的不明白,你是有多怕我对你好,你怕自己移情别恋对不起他吗?既然你心不甘情不愿,干嘛还和我要这个孩子?”

“我从来没有将你错认成他,我提他只是想让你厌恶我,离我远一点。娘家容不下我,只当我是颗棋子,我不想被人摆布,可我又无处安身,我只想用这夫妻之实,换一处栖身之地!”

总算逼问出冰莘的心里话,和景晔预想的无差,“你果然是想用孩子保命的。”

冰莘嗤笑,“难不成,你以为,我会真的爱上你?”

景晔笑着摇头,“你可真傻,想要容身之处,直说便是,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冰莘别过脸,偷偷抹了泪,“我不委屈,我只是喝醉了而已。”

“你喝醉的次数,太多了。”

看景晔坐到身边,作势要伸手抱她,冰莘向后躲了一下,景晔尴尬地放下手臂,说道:“我希望你,将来善待这个孩子。”

冰莘不解其意,脱口而出,“你这不是废话吗,这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善待他,用不着你操心。”

“别让他像咱俩一样被利用就成。”

看冰莘盯着自己说不出话,景晔伸手抚上她的小腹,难得她没有推开他,笑道:“你安心在这里,等你家的事尘埃落定,等你平安生下他之后,我们就和离。”

“你要是怕被我家牵连,还是现在就休了我的好。”

景晔自顾自地说:“到时候,我送你去宁州。”

冰莘一听这话,丢开景晔的手,“我不去。”

“你不是想和他在一起吗?”

冰莘气哄哄道:“他都不要我了,我还上赶着找他去犯贱不成?我宁可去龙峰山、去广佑寺出家!”

“那你,想不想当皇后?”

冰莘瞪着景晔,“那你还是趁早把我休了吧,我还没活够,不想死。”

景晔忍俊不禁,“倒是惜命!”

“架吵完了,可以滚了吗?”冰莘没好气问。

景晔并不看冰莘,只伸手往上拽了拽被子,“你气顺了,我就滚。”

“顺了,滚吧。”

“好。”说完,景晔扭头就走。

见景晔这回是真的走了,冰莘长出一口气,抽了一下鼻子,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一手护着肚子,慢慢翻身躺下。

匆匆走到院中,景晔猛地停下脚步,蓦然回首,望向东尽间。

再回神,天竟落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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