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在小丘山麓,有两个人影摇晃。他定睛一看,确实是宋标和另一位府吏王谟丰的身形,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不太对劲,他们似乎是在专门等着自己,虽然看不清眼神,但不难知道二人是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就是他们,宋标和王谟丰,他们好像在看着我们。”

“估计他们昨晚没有前进,休息了一晚上,听见我们的声音就看过来了。”许唅如今已经年过半百了,加之走了一晚上的雪地路面,说话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抬头望向天空,北国的太阳已经从远方升起,雾气早已消散,雪地在阳光下金光灿灿,一切都那么平和。

“二位怎么会同行?”邓崇与许唅走近宋标后他面带一丝惊讶:“我记得许大人不是同邓崇一起出发的吧。”王谟丰站在一旁,一如他往常一样一言不发,冷面瞪着邓崇与许唅,好像二人是魑魅魍魉一般。

“你是有所不知啊,宋旗使。我与羽振在那片枯林之外就决定一定得分开走,一个朝北一个向东,孟大人不是说去炎封的路不止一条嘛,我俩当时觉得两人一起走容易被一网打尽,就做了这个决定。诶,谁能料到,可怜的娃啊,死得那叫一个惨啊。虽说长年在夜狼府做差事,也对这种形状的尸体有所耳闻,但亲眼目睹还是有些震撼。话说回来,当时找到尸体的时候我正好遇到邓崇,自然就跟他一起顺着脚印过来了。”许唅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打算休息片刻。

宋标看了看邓崇,接着问道:“小崇,你看到尸体了吗?”他的语气像极了夜狼府狼穴里的那些狱监,不信任任何人但却又装出一副同病相怜的模样,邓崇着实觉得作呕,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王谟丰在一旁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一串白雾般的冷气,对这一切似乎不太关心甚至有些不耐烦。他这个人自从约莫四年前来到夜狼府后一直是这种状态,沉默寡言,浓浓的黑眼圈始终挂在他惨白而瘦削的脸庞上。据说这怪胎曾在峰原郡做镖,后来杀了几个银雀帝国的商人,就被抓进大牢,不知通过什么法子又阴差阳错来到夜狼府当差。但似乎几个威槊司的官老爷们和身在御都的夜狼府二把手都喜欢他,宋标也是。

“没有留下密报?”宋标眯着眼睛像是在窥视邓崇脸上的毛孔。

“没有任何密报,至少我没有发现。”邓崇摇着头,语气坚定。先前自己曾想跟他交流一下密报内容,但不知为何,这想法在目睹了宋标以及他那位面如恶鬼的同僚的丑恶嘴脸之后已经烟消云散,对于宋标那双眯成月牙的狼眼,他直勾勾地盯了回去。

宋标转移了视线,撇了撇嘴:“看来羽振死前没有预感到自己已经身处危险。那,尸体的样子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许唅听到此,先行回答道:“宋旗使知道阴教吧,小周的尸体啊就跟阴教内部处理有罪者特别是弃教者的惩罚一样,被开膛破肚,断臂裂颅,我在夜狼府这么多年,先前也调查过阴教相关案子,这种尸体还是见过不少的。”

宋标点了点头,挥手示意王谟丰起来,然后指了指东边:“炎封应该不远了,咱们出发吧。”王谟丰拍了拍下摆上的雪,拾起埋在雪中的剑,别在腰间后看了眼邓崇,眼里有股轻蔑和戏谑的意味,邓崇不自觉地将右手搭在剑柄上。

“行,那走吧,”许唅也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拍了拍邓崇的后背:“今天能到炎封吗,宋旗使?”

宋标不觉间已经走出十步远,摆了摆手道:“我怎么会知道,如果孟大人的地图没错,翻过前面那座小山丘,应该就能看到炎封了。”

“王谟丰就这副德行,你别跟他计较,”许唅低声在邓崇耳边说道:“先把差事给做完吧,少点冲突总归是对任务有利。”说罢便跟了上去。

邓崇望着前面三个人的身影,结合周羽振的口中密报,愈发觉得这次任务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临近中午时,塞北的空气竟然变得有些燥热,不过四人都没有脱去那遮挡内甲的外衣,虽然这片地域应该没有任何其他人流,但谨慎是夜狼府不变的信条。况且,在长城服役的经历也告诉邓崇,这种炎热不会持续太久。

“饿吗?”宋标突然问道,半天下来,他俨然一副小队领袖的模样:“许大人,您身体还撑得住吗?一晚上没休息,又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要不要来点野味?”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宋旗使,咱们接着走吧,到了炎封再吃也不迟。”许唅在夜狼府这么多年,明显听出宋标话里的嘲讽。

大概走了两个时辰后,山丘被他们甩在身后,炎封城已经映入眼帘,它的外墙呈淡淡的黄色,应该是南边恰斯勒草原吹来的风沙所致,外围没有村庄环绕,没有护城河保卫,后背靠着平顶山脉,一旦开战,简直就是一个瓮中之鳖。从此地远远看去,孟大人口中的这座被腐朽城墙包围的邪恶城池与锦梁好像并无二致。唯一奇怪的是,虽然只一丘之隔,这里的黄土地上却没有多少积雪。

“小崇,你应该没去过炎封吧。”宋标指着炎封在的方向问道。

“没去过。”邓崇不怎么想搭理他,径直走过他的身边,他隐隐觉得只要到了炎封这次任务就会真相大白。王谟丰在他身边轻轻冷笑了一声,即使背对着他,邓崇都能感受到他的恶意。

忽然间,邓崇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拔剑猛地向下刺戳,清脆的声响引来其他三人的注意。

“发现什么了吗?”许唅问道。

“这儿埋了一把剑,”邓崇拨开薄薄的积雪层,探出一把剑来:“短柄宽格,长约三尺半,紫色剑鞘,熙浒司的佩剑,不是周羽振,许大人佩剑在身,应该是莫骅恺。”

宋标脸上闪过一抹惊异:“看来这小子也遭遇不测了。”王谟丰从邓崇手上夺过剑,上下端详了一番,又左右挥舞耍弄了几下,竟点着头冷笑了起来。

许唅也来到跟前,看到剑的一瞬间也认出了剑的主人:“就是他的,我认得这剑鞘,上头的方形翡翠是他那老母亲用攒了半辈子的银两买给他的,就是他,就是他。诶!又一个不幸的娃啊。”许唅长长地叹了口气。

“舍食局危,弃剑身死,得找到尸体。”邓崇自顾自地观察起四周的土地来。

“别浪费时间了,小崇,”宋标指了指已经不远的炎封城:“先完成任务,剩下的留给曲崆司做吧。”不知何时,剑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邓崇心中觉得有鬼,没有听宋标的话,开始借气味寻找可能的尸体所在,无奈天气寒冷,鼻子似乎不太灵光。宋标倒也不阻拦,招呼王谟丰继续向炎封走去:“看来小崇有自己的想法。许大人,咱们还是先完成孟大人交代的差事吧,你说呢?”

许唅看了看王谟丰那张骨感的脸庞,又瞅了眼一旁猎犬一般嗅着气味的邓崇,对宋标说道:“宋旗使,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孟大人让我们分批前来,肯定有他的意义。你们先行前往,看看能否与其他人沟通一下情报,我稍后便来。”

宋标点了点头:“没问题,许大人,您是前辈,我听您的。”说完又露出那狡黠的笑容,那柄莫骅恺的剑也被他随手带走。

待二人走远,邓崇还是一无所获,若是在锦梁,有府里的几条猎犬帮忙,这一定不是什么难事,回头望见许唅还在身后,四下再无他人,顶着午后当空的烈日,他走向前去,心中盘算着一种可能的推测,缓步来到许唅身边,他凑近说道:“逆党。”

许唅好像没有听清,带着犹疑的眼神注视着邓崇,似乎想让他再说一遍。但虽然年纪上是后辈,在夜狼府待的年岁也不到五年,邓崇还是捕捉到了值得推敲的信息——许唅似乎知道这个词来自周羽振的密报。

“你刚刚说什么?老了之后啊,我这不仅眼睛看不太见,耳朵也不好使了。”许唅苦笑着摇了摇头。

“关于兵变的事,许大人了解多少呢?要不我先来说说吧,”邓崇背对着许唅,佯装低头擦拭护心镜,实则单手握在剑柄之上:“锦梁兵变,为首者陈荣学,前夜狼府锦梁处威槊司左司丞,于征西军抽调长城枫魂关戍卫司精兵之际集结锦梁南护城署劫掠锦梁银库司白银万余两,后拥兵夺下锦梁太守府,杀古尔勋,自立为锦梁都督。这是府内篆笔小吏典籍所书,也是官府檄文上的文字,这些您一定也知道吧,许大人。”

许唅点头:“记性挺好的啊。”

邓崇微微摇头,虽然心中没有确切的答案,但还是假装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许大人,那不是莫骅恺的剑。”

许唅此时慢慢低头望着雪地,矮小的身材套着黑色的外衣,就像驿站外那杆快被风吹倒的分叉旌旗。他迟疑半晌,又抬头仰望,双眼被太阳蛰得眯成一条缝,邓崇看到了蔚蓝而澄澈的北国晴空,白云稀薄,很是少见。到此,他不免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羽振口中其实含有一篇密报,写着逆党。我不明白为何您要装糊涂但我知道您一定清楚那不是莫骅恺的剑,”邓崇看着许唅,此时的他略有感慨——许唅许大人今年已经五十好几,满头白发,被时光削得瘦长的脸布满皱纹,曾经那个在孟大人口中能飞檐走壁的他如今走路都会累得大喘气。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在夜狼府三十余年摸爬滚打也没拿到哪怕一个旗使职位,乃至一众后生都能趾高气扬踩在他的头上,表面尊敬,实则句句暗讽,甚至对这位没有什么宗室撑腰的老者颐指气使。虽感无奈,邓崇还是继续说道:“许大人,说说吧,您是老前辈了,即使是孟大人肯定也会敬你几分。我来夜狼府不过五年未满,资历与您不配相提并论,可能有所不敬还请大人见谅。”

许唅开始时依然面含笑意,后来逐渐演变成无表情地凝视雪地,最后轻轻苦笑了两声,他忽然熟练地解开系剑的布带,邓崇原以为他要反抗,随后却出乎意料地将剑仍在地上,缓缓吐出一串话来:“邓崇啊,你太年轻了。不得不说你们这些后生比我当年的同僚们要厉害得多,以前的夜狼府是穷人出卖灵魂换取生存的地方,夜狼府府吏就是低人一等。现在呢,是想进都进不来,夜狼府府吏成了个令人恐惧的名字,因为咱们有了陛下赐予的尚方宝剑,生杀大权掌握在了咱们每个人手上。唉,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很多事情还是没改变,很多事情需要你们改变。”

邓崇觉得云里雾里,但似乎又能粗浅体会他的意思,不过这些不足以让他放下手中的剑:“许大人,如果您有苦衷,请直白一些,这些歪歪扭扭的话不像您的风格啊。”他试图套出些话来。其实,从枯树林里到现在,他一度认为许唅真的只是纯粹前来完成差事的,周羽振的尸体真的是他见到的第一眼,真的有第二条通往炎封的道路。可那不是莫骅恺的剑,莫骅恺甚至没有被指派进入这次行动。

“我也老了,累了,见了太多,对死也没什么感觉。”许唅叹了口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漫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彰显了他的苍老,这口气让邓崇深深意识到,老了可能就是这个感觉吧。

突然,他瘫倒在地,四肢伸展,对着太阳大笑:“邓崇,杀了我吧,我知道你得了什么命令,我自己干的事我也清楚,把家中余粮悉数献给了锦梁兵变的叛军,我罪该万死。”很难预想,一个年逾半百,在夜狼府当差多年,经历过三个皇帝的人会毫无顾虑地完全瘫躺在雪地上傻傻地大笑。一霎那间,邓崇居然再次动摇了,手中的剑始终砍不下去。

“你心软了?”宋标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邓崇身后,他回头望去,王谟丰突然出现在身后,也抽出剑来,无神的眼睛盯着邓崇手中的长剑。不等邓崇反应,他一个箭步已经掠过邓崇身侧直奔许唅,这老人不躲也不叫,修建整齐的灰色胡须瞬时染上鲜红的血液。

宋标站在一边,嬉笑的嘴脸早已消失不见,他手里还握着那把不知何人的佩剑,在王谟丰利剑穿刺进许唅喉咙的一瞬间,他从靠着的一块岩石上立直身子,抽出那把佩剑,向邓崇走了过来。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迅速以至于邓崇还在惊诧之中,甚至没反应过来宋标他们回来了。但可以反应过来的是,现在自己似乎陷入了绝境,因为二人的眼神表明他们也不想让自己活下去。望向东边,炎封城已经近在咫尺,城墙上飘扬的旗帜没有文字,晴朗而干净的天空下,南边的长城城墙依然可见,高大巍峨,就像山峦蜿蜒,太阳高照,金光铺满大地。

邓崇慢慢向后退去,以让二人都在自己视线以内。宋标那令人憎恶的笑又堆在了他的脸上,王谟丰收起手中的剑,转而捡起许唅仍在地上的佩剑,这下王宋二人都使用起了别人的剑来。

先冲上来的是王谟丰,他单手挥剑,步频极快,邓崇拔剑出鞘,挡开冲上来那沉重一击,但身子还是被击退了两步。对方却不急不躁,待他站稳后才翻了翻手腕,重新冲上前来。宋标眼睁睁地看着二人打斗,自己则慢慢走向已经躺在血泊中的许唅,悄无声息地用那把不属于他的剑剜下他的右臂,惹得将死的许唅张口嘶吼,但喉咙已经遭到穿透,张嘴换来的只有喷涌而出的鲜血。

王谟丰用起许唅的剑来没有丝毫的陌生感或不适感,好似这就是他自己的剑一般熟练。夜狼府教授给邓崇的御挡之术被王谟丰奇怪的剑法砍得七零八落,加之地面有雪,邓崇始终在滑倒的边缘挣扎。

“可得站稳了,小崇,”宋标胸前的护心镜上染着许唅喷出的鲜血,他已经卸下许唅的右臂,丢在一边,未握剑的手在拆解许唅的盔甲:“还得多谢许大人告诉我们阴教的处罚方式,本来还纠结怎么处置他呢。这锁子甲应该也跟了他不少时日了,边缘全是锈迹,锁扣也都松得差不多了。”

王谟丰也停下了挥击,邓崇稳住身子,双眼紧紧盯着王谟丰的脚步。

又是几个回合的剑刃交接,邓崇深感正面进攻无果,便佯装侧身斩击,上前一步后猛地弯腰横起一腿扫倒王谟丰,趁他倒地未起,提剑就刺。未料王谟丰竟面不改色徒手握住剑刃,抬肘一撞,险些直接将邓崇撞晕过去。

他摇摇晃晃后退几步,感觉天旋地转,便用剑杵地以期保持平衡。但王谟丰起身速度比他想像得更快,只两个心跳间便握剑来到邓崇身前。这次他没有犹豫,一剑刺入邓崇腹部,穿透锁子甲,直捣胃心。

这直勾勾地一剑在刺入初时没有痛苦,直到邓崇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腹部已经涌出血来。他抬眼望向王谟丰,对方的眼睛也正在盯着自己,那被猩红血丝包裹的眼睛让他第一次感受到纯粹的汹涌巨浪般的恐惧,即使当年父亲突然倒在农田上抽搐时,在教头的带刺的铁鞭抽打自己背脊时,抑或是在执行司丞指派的调查任务时,都没有这双眼睛和这柄深入他身体的剑带来的恐惧多。这恐惧让他双腿瞬间软了下去,被撞的昏昏沉沉的头脑也刹那间清醒过来。他的右手虽然已经麻木,但仅剩的力气支配他怒吼着挥剑从身侧刺入王谟丰的腰间。对方眼神忽地闪烁了一下,但马上恢复,左拳猛地捶打着邓崇握剑的手臂,口中发出如佛寺古钟般的低吼,同时右手翻转着手腕,将剑在邓崇腹中搅动。

二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在一片荒原上震荡,但疼痛感反而让他们握剑的手抓得更紧。长久的穿透伤让二人的盔甲里渗满了血液,黑色的外衣也挡不住一股又一股的涓涓细流。邓崇不松手,王谟丰也没有一丝移动,二人都在咬牙硬撑,想在临死前再分一个高低。血液染红二人脚下的大片土壤。王谟丰突然一用力,将剑顶穿了邓崇的后背,邓崇凄厉地大喊,一头撞向王谟丰,对方似乎已经用尽力气,直直地向后倒去,但插在其腰间的剑在他倒下的同时将其拦腰截断,下半身砰然跪地,上半身则抽搐着躺在地上。见对方倒下,邓崇终于也不再强撑,任凭体重带着他后仰倒地,已经穿透腹部的剑顶在地上,裂口处如水瓶碎裂,迸出一大串血来。也是在邓崇落地的一瞬间,一支箭倏尔从南边飞来,利落地射穿了正在剖解许唅腹部的宋标,他刚想抬头寻找箭的来源,又是一支直接将其射倒在地。邓崇迷蒙的眼睛勉强分辨出那箭矢尾部羽毛呈淡黑色,一闪而过的金光显示箭尖应该是纯铁制成。能射穿人体的箭矢多半出自宫廷禁军的十字弩,加之箭尾独特的淡黑色和这昂贵的箭尖用料,他脑中瞬间蹦出一个可能。

“孟大人……,”邓崇看到长城所在的南方走来一个魁梧挺拔的身影:“孟大人……差事结束了吧……”

孟大人逆着阳光走近邓崇,迅速从他腹中地拔出许唅的剑,霎时间令他痛不欲生。

“完成得很好,邓崇,”他转身走向许唅,一剑插入许唅头顶,再扭转剑身,豁出一道口子来:“你为夜狼府做了巨大的贡献,甘霖大人会牢记你的功绩的。”说话间,他已经掰开许唅的头颅,然后起身将他的剑直接插进许唅头上的裂缝中,许唅早已痛得失去知觉,这一剑他已无法给予任何反应。

“你知道吗,邓崇,”孟大人那过去总会令人感到愉悦的慈祥笑容挂在脸上,他蹲在邓崇身边,从邓崇外衣后的兜带中取出那于周羽振口中找到的纱巾塞进邓崇嘴里:“我一直很欣赏你,小崇。自从你离开长城来到夜狼府的那天,我就看出你定是个可塑之才。忠诚,勇敢,执着。现在的帝国就缺像你一样愿意奉献自己的人。唉,在下无能,尚有一弯家眷,难以如你一般视死如归。不过你大可放心,你,许唅,王谟丰,宋标,还有前面几批里所有同僚们,你们不会白死,未来世子登基,鎏金底台上定会镌刻你们每个人的名字。”

他慢慢掰开邓崇握剑的手掌,将剑拿在自己手中,邓崇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做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用陪伴了自己快十年的剑缓缓扎向自己的咽喉。临死前,他勉强用充斥着鲜血的嘴痛苦地说出几个字眼,求孟大人将他埋在父母曾经劳作的田野上。

“有棵树,”邓崇落下一滴眼泪:“高高的松树……”到最后,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看见孟大人那狭长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喉咙,像在瞄准一般。

“痛就痛一下,忍一下就过去了。”孟大人用安慰的语调说着,接着毫无预警地猛然一戳,血溅了他一脸,他长舒一口气,阖上了邓崇的眼睛。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