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伍

“哈哈，还是年轻人手脚利索，我原以为你不熟悉路，还需要我在洞口等一等呢。”

“我觉得这活有趣，走路也就轻快多了。”

出了洞口，李容身与他们坐在凉亭里歇歇脚，罗岳递上巾帕，道：“你出了好些汗呢。”

“是吗？”李容身抬手一抹，果真有汗珠，笑道：“真稀奇，冥界阴司这样寒冷，我竟然出汗了？不过还真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我真喜欢这种忘我做事的感觉，只有这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

最后的那几个字一出，感觉周围的人动作都顿了顿。李容身忙打打嘴，自责道：“真是得意忘形了，对不起大家！”

罗岳挤出一个笑容，叹道：“你说的……又有什么错呢？”

有一个气质出尘的女子，将手中的拂尘别在腰间，走过来问：“我能不能摸一摸你的手？”

李容身虽然疑惑，但还是在一双双期待的眼神里，点点头，抬起自己的手。

左手感觉到了冰凉，接着是右手，握了一会，开始轻轻地摩挲，最后指尖停留在了李容身的手腕内侧，那里有脉搏。

“在跳……”有银亮的东西在女子眼眶里打转，只见她回头对旁人说：“有温度，有心跳。”

于是，他们纷纷围上来，感受着李容身的温度和心跳，虔诚而喜悦，有些人难掩悲伤。

李容身任其摆布，她有些兴奋，不知道那个叫元英的是在近处，还是在远处，她细细打量着每一张脸。

待他们都散去，罗岳关切地说：“都是久别人世的，举止冒犯了些，你不要生气的好，下次若遇到这样的事，还是拒绝吧。”

“我觉得还好，嘿嘿，感觉自己像一匹展柜里的马，在给他们提供心理抚触的服务。”

“……马在柜子里？”

“哈哈，不好理解呢。那是我原先的世界里，心里头力量的来源。用你们这个时代的东西来理解的话，我想想……孝王柱石，立于江边堤岸，怒视涛头，人们路过时看一看摸一摸，就有了无畏浪涛的心力。”

罗岳似是懂了“马在柜子里”，慢慢捋着胡须，慢慢点头。

李容身还觉得解释不够明白，举起自己腰间的护身符道：“说自己像护国柱石有点夸张了，我像这个，一小块木头，雕刻也不好看，摸一摸其实什么也没改变，但摸一摸就觉得踏实，这样就好理解了吧？”

罗岳轻笑着点点头，道：“理解了。你可以不用多说，理不理解，于我无碍的，我并不会纠结于此。”

“怪不得是修仙之人，要是我呀，有些事，不弄明白可难受了……那你没能成仙，会有遗憾吗？”

李容身瞧罗岳的表情，似乎早就猜到了她会问，眉头一松，但没有着急回答。

山洞像一个传声筒，再轻的笑声也会被放大，洞口凉风阵阵，吹得人神池荡漾，脑子里都空了。

罗岳久久没有回答，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了。

负有职任，不宜久留，李容身起身作别，开玩笑地说：“费山真是风水宝地，你们又和蔼可亲，我可能以后啊，时不时就要叨扰您啦！”

罗父还礼作别，想了想，叫住李容身：“等等。”

“罗老有何吩咐？”

“没什么大事，欢迎你多来做客，只是最好不要与我儿罗十一太亲近。这个孩子有时候是乖巧，有时候是乖僻。我自闭门修行以来，很少与其接触，仍记得一件事，小时候花园里翻墙进来一只猫，憨态可掬，便收留了，十一这个孩子也喜欢得紧，整日抱在怀里，那猫想从怀里挣脱出去，他就将猫……勒死在了怀里。我不大与他亲近，你也要小心他。”

李容身寻到罗十一的时候，他在阳世，一个小酒馆里，吃马肉。

见到她，罗十一也仍在吃，只是咀嚼的动作慢下来。

是马肉吗？是风铃的吗？那一盆肉好少，李容身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不该这么少。

“我只是好奇，透明的马它是什么味。”

是风铃的，是马肉。

李容身一口气呼出来，把自己的头都往后推了一下。

小酒馆的后厨师傅本来在一侧看稀奇，见一个面色铁青的女人走进来，顿觉大事不妙，溜之大吉。

因为喘气比较粗，李容身觉得鼻子闻不到血腥味，她就院前院后找，在后门外的一个土坑里，找到了风铃的皮毛和马蹄。

她没有亲眼看见，只能想象当菜刀抹脖子的时候，透明色的马显出原本的样子。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李容身忽然肠绞痛，一手捂住肚子，一手袖出玉剑，抵在地上。

罗十一走到她身后，腮帮子鼓囊囊的，嘴边还有油点子。

“我也觉得不应该，阴间的马，为什么还跟活马一样。”

这话听不得，李容身要把牙齿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