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与月氏如何说,与乌孙又如何说呢?”
“臣会与月氏王言,秦在月氏之土上筑城,就是要维护河西走廊的安定,因此若月氏与乌孙战,秦会助月氏守住嘉峪山王庭一线,不使乌孙东侵。臣还可向月氏王承诺,若月氏与乌孙战而向西扩土,且月氏允可秦向西继续筑城,则月氏新扩之土秦亦愿与月氏共守之。”
胡亥饶有兴趣的看着陆贾:“那你与乌孙又怎么谈?这一套对月氏的说辞与承诺,乌孙人若知之,则必以秦为乌孙敌,栾布还能速还吗?”
“当下嘉峪山乃月氏王庭之地,月氏部族游牧之地实际向西又延约千里,只是在西侧千里外,乌孙才与月氏交错。也就是说,当初月氏为匈奴从北挤压至河西走廊后,已将乌孙从武威一直向西赶出了二千多里,说明乌孙实非月氏之敌。”陆贾略带轻蔑、极细微的撇了撇嘴。
“对乌孙,臣准备诱之以利,并以武力威吓。”陆贾看了看大帐内的几个重臣:“臣会说,秦并不参与月氏与乌孙之争,只想维系一条由西域到秦的商贾道安宁,秦既与西域交易,乌孙也是可交易的一方,对其并无害处。但月氏现占有河西走廊大部,又允秦于其境内筑城,秦当然要与月氏盟而助之。秦向西最后一城筑于嘉峪山附近,秦可坐视乌孙与月氏争夺嘉峪山西之地,但嘉峪山为其最终之界。若乌孙连此界亦要犯之,秦当合月氏之力,再将乌孙向西赶出不止千里了,那时乌孙就只能继续西退。”
陆贾向胡亥拱手:“臣于上次出使月氏时就听人言,现下乌孙王庭实际已经西移至龟兹国北雪山之后,其实力远不能与月氏比较。但臣亦听说乌孙与匈奴交好,所以此番栾布以秦贾身份为乌孙所执,很难说是不是匈奴在背后指使。”
“若真有匈奴在乌孙背后,那我可不能让卿去自蹈险地。”胡亥露出思索的神情。
“圣上……”陆贾没想到胡亥会突然冒出这么句话。
“栾布往龟兹,是明知旅途艰险而往。”胡亥语音很温和,但面容则趋向坚定:“且咸阳至龟兹都有七千五百里以上,往返不下一万五千里,那么到乌孙王庭又要多长时间?你去一趟就算一路顺利我想至少也要两年甚至三年,如果不顺利呢?三年,可能山东都能见分晓了,还是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途中。”
他习惯性的又站了起来:“栾布行前,我曾赐予他旌节,所以这些事情还是由他自行决断。至于卿刚才所言,不妨写成国书,先快传到金城,再转由王离通过月氏寻可靠的往来胡贾转递给乌孙王。国书中还可告诫乌孙,若与匈奴为伍而仇秦,需小心秦与月氏联合伐之,将其部族彻底逐出河西至楼兰、车师一线。秦本不欲与乌孙为敌,但乌孙也不能干扰西域商贾路的安宁。若无这等胡贾,也可请月氏代发信使,他们与乌孙草场交替,出现小冲突的机会多,肯定也不是次次诉诸全面战争。”
栾布被乌孙扣押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这时胡亥才把关注点移到田荣被杀的事情上。
田荣自任齐王后一路顺风顺水的夺回被田都所占齐土,然后兵锋一转杀向济北国。济北王田安还不如田都呢,所以一鼓而灭,田安连小命都丢了。
虽然田荣凭借其在齐国的威望纵横齐土,可他手下的齐军遇到项羽的西楚大军时就被打回了原形,一败再败,最后被项羽追击到齐国西北的平原县。
平原是济北国的一部分,田荣伐济北时,济北王田安的一些死忠也逃到了这里。他们见田荣被项羽打得丢盔弃甲,所领军卒也没剩多少,于是在平原县内搞了回反叛,把田荣给杀了。
田荣既死,项羽又立了一个新的齐王,田假。
对,就是那个在齐王田儋被流矢射死后,趁田荣和田横还没回来时急急忙忙自立为王的田假,在田荣带兵杀回时又不得不逃到楚地躲起来的田假。
按说项羽灭了田荣重新立了齐王,齐国应该就此重新安定下来。可问题是项羽是个杀坯,这伐齐的一路上,攻下一城就毁一城,屠一城,连齐都临淄都给一把大火烧成了白地,让新王田假都只能又跑回狄县暂住,这种残虐必然会激起齐国民众的怒火。
田横跟着田荣打败仗,但侥幸逃出了一命,看到民心如此他还有不大加利用的道理?所以借着项羽大失人心的屠杀,他很快就又收拢了大量溃散的齐卒,以及被项羽祸害的百姓中逃出生天者中的壮夫,重新又得到了数万的军卒,跑回胶东的城阳(今青岛城阳镇)竖起了反楚的大旗。
于是,项羽又带着大军去攻城阳。
田横当然知道只要自己大旗一竖,项羽就会杀过来,所以他在举旗之前先四处搜罗,囤积了足够数年的粮秣辎重,并加高城墙,加固城防,跟项羽大军开始了坚城攻防的消耗战。
“彭越呢?他不是既投了刘邦,也投了田荣?”胡亥此刻脑袋里也如彭越自嘲的一般闪现出“三姓家奴”几个字,不由得嘴角一翘露出一丝笑意。
姚贾解说道:“田荣伐田都时曾令彭越伪为流寇犯济北国,使田都将淄博军调出了二万助济北,就此使田荣取齐很顺利。伐济北国时,彭越移师济北国界,也起到堵住田安西逃的屏障作用,田荣随后慷他人之慨,将济北国仓廪中的粮秣与兵甲之物给了彭越不少。但项羽率军入齐一路追杀田荣时彭越就使不上劲了,相反还要料敌先机,躲着楚军。”
“这个彭越很狡猾嘛。”公子婴打趣的说了一句,诸臣与皇帝都笑了。
姚贾笑着说:“就算彭越不够狡猾,他身边的客卿食其也会让他狡猾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待到田横于城阳竖旗反楚,客卿接到刘邦的密诏,让他们伺机切断项王的粮道。西楚军的粮秣是走泗水、荷水入大野泽,然后经由济水到临淄,大野泽既是彭越老巢,他便围了定陶使其无力护粮,然后开始袭扰粮舟队。项王从彭城派出将军萧公角领二万卒救定陶,结果被彭越军几近击溃。”
“哦?那项籍伐齐军的粮秣岂不断了?”胡亥对彭越的打游击能力深信不疑,史书上都记载了么。
“项王出十万卒伐齐,西楚各郡军汇集起来仍还可有十五万。”姚贾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上将军增明面上令五万卒随粮舟队护粮,暗里实际是要将彭越军剿灭。客卿食其考虑到山东乱战刚起,彭越不宜过分暴露实力,免得项王倾师来伐,所以劝彭越弃定陶,暂避锋芒,让项王和上将军增都认为之前不过是流寇借机夺粮肥己,并非长期的心腹大患。”
“看来彭越虽然按刘邦的意思掣肘项籍,同时自己也从中得了不少的好处啊。”
胡亥这么一说,大家不由得又是一阵哄笑。
“对彭越军的这个定性一下,倒霉的就是打了败仗的将军萧公角。面对一股流寇都吃败仗,这等将军无用,于是被项王下诏给斩了。”姚贾一拱手,结束了对楚齐情况的汇报。
“义帝那边的情况,又有何后续?”胡亥把目光移向王敖停了一下,又再次看向姚贾。
义帝被杀的消息胡亥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但杀义帝并不是胡亥的目的,更为关注的是能不能借此让刘邦有了大义之名,使山东的乱战更热闹一些。
“圣上,”王敖不紧不慢的行了一礼:“卫寒铜最早报称,留了两个义帝随臣的性命和几个护卒家将未尽屠,后来也亲眼看到一只快舟载着带伤的护卒顺流而下。据卫寒铜随后放出跟踪的斥侯消息,这两个义帝随臣最终还是死了一个,活着的那个在南郡登岸进入了纪郢城。风影阁斥侯不便在南郡继续跟踪,就退回并随大队从江峡返巴郡了。”
接下来自然又是胡亥的情报头子姚贾继续汇报后续情况。
那个中了两箭又被卫寒铜踩断肋骨的家伙,要放在今天的医疗条件下是能活下来的,但在这个时代此人没有抗住伤口感染,没到南郡就死了。
卫寒铜的那些话他听得最清楚,所以他没死之前就已经把这些话转述给了另一个逃出生天的随臣,跟着一起逃命的那些战场上活下来的和留守在渡口上的护卒与家将也都听到了。
这些人进入纪郢城内养了几天,就被一路送到南阳,然后又从南阳送往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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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曾要臣等关注义帝诸臣中是否有与一个董公有过交往者,听风阁一直未曾打探到随义帝南迁之臣中,是否有人的交往人中有名董公者。”
姚贾抬眼看了看皇帝,看到皇帝没有什么表情的等着他,于是继续说:“然当幸存楚臣渡汉水从邓城北进时,其向宛城车队中多了一车,其中所乘者就是董公。”
胡亥轻咳一声:“那就是说,这位幸存的楚臣在邓城暂宿的时候,遇到了这个董公,还将把义帝被弑的事情讲给了他听?看来这个董公大约是什么想法要奏闻汉王,才一路跟随。”
“圣上所言,想必就是如此。”姚贾当初听胡亥要他和王敖关注随义帝楚臣中是否有人与这个董公有来往就觉得奇怪,不过小皇帝这几年弄出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太多,作为臣子也不能事事都要皇帝说说清楚,因此也没多问。即使现在这个董公跟上了楚臣的队伍似乎是要去向汉王进言,他也不知道董公会说什么,对山东局势会有什么影响。
胡亥自然也不能说,小爷知道这个董公会向刘邦说这是个伐项羽的大义之名。幸亏自己坐在皇帝的宝座上,除了那个书呆子一样的都水丞贾寅曾质问过皇帝咋会知道石油如何炼的事情外,其他臣子肯定对他的层出不穷的新奇想法有诸多疑惑但都只能吞到肚子里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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