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节不用太关注。现在这位义帝随臣到了雒阳没有?”胡亥不想在座诸臣在这个事情上太关注,现在已入冬,刘邦想必已经开始借义帝被杀的事做文章,转过年来春暖花开时就会开始攻伐西楚。如果这位董公按史书记载,应该已经向刘邦进言“大义”,所以这些人自可知道其作用。
“已经到了些时日了。”
“彭城那边对义帝被杀有何反应?”
“反应很大。”姚贾先看了看胡亥,又看了看殿内诸臣:“项王为此专门快马返回彭城一趟与范增密议,然后又召集诸臣商讨。朝堂中有人怀疑是不是衡山王的手笔,因为派去护卫义帝那三百轻卒在返回彭城途中,出了邾城后就再无音讯,如同人世间蒸发了一样。范增还坚决否认了逃到邾城的义帝护卒说这些轻卒是得了亚父手令而返的说法,坚称自己未下任何手令,也未给符信。项王已经遣人专程往息县,要从息县到邾城这一路沿路查探,说就算这些轻卒在山水中覆舟,也不应死的一人不剩。这些查探者也已抵达息县,并向邾城方向开始查找痕迹了。”
“哈。”胡亥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效果,先不提“项王阴令”,就这三百轻卒的去向,已经可以让西楚与衡山两国之间猜忌不已了。
“卫寒铜给圣上的奏报中,说山地曲五百主西影保证,那些轻卒都给填入了一个本就不易被发现的山罅之中,并以山石填罅,泥土腻隙,甚至还移栽了一些山藤草木。”
公子婴搓了搓手:“在大别山阳坡,雨水充沛,就算本地百姓,若非记得那处山罅,想必也很难寻到任何踪迹。”
“嗯,他们只会看到被火焚过的旧营栅痕迹,知道发生过战事。”胡亥轻拍了一掌:“这事儿无所谓,只要找不出是我秦人所为就可。现在的情况是,彭城只知轻卒被调回,却还不知义帝是为何人所弑,需要把这个‘项王阴令’的消息传播开。”
他叩了叩御案:“冬日里,项籍在胶东城阳应也会暂缓战事,以困城为主,待春暖时再行攻城。而这个冬季,刘邦则会联络魏、殷、赵、代、燕等诸侯,待春日一至,就联合伐楚。”
“圣上,”王敖拱手问道:“若传播项王阴令弑义帝,臣以为会让项王警惕诸侯联合来伐,预做准备。”
“御史长史何须为汉王担心?”陈平笑着,“圣上之意是让山东诸侯自乱,但又不能立即决出胜负,否则无法相互削弱。项王有所准备,汉王不易取胜,才能纠缠不休。”
他转向胡亥忽然很恭敬的行了个正揖礼:“圣上莫说臣谄谀,臣真心敬服圣上此一策。虽轻卒生死可使项籍疑吴芮并疑范增,但弑义帝更会使项籍疑英布。英布于项籍救赵伐秦时皆悍勇,因此才得九江立国。经此事,项籍若再调英布合兵,英布未必奉诏。只此一事,圣上就断掉了项籍南方两诸侯的援力。”
胡亥也为自己因不确定项羽会不会杀义帝而替项羽去杀的决策洋洋得意,再听陈平这么一恭维,那份高兴溢于言表,就差手舞足蹈了。
他当然不会在臣子面前自谦,所以摆了摆手算是给陈平回礼。
然后他对姚贾说:“那就从雒阳开始,动用听风阁力量一路向西楚传播,说幸存的两个义帝随臣称,熊心之死是项籍密令衡山王和九江王所为。”
姚贾领诏。
“上卿与汉相何谈时,曾说汉土不得超三郡。”陆贾向胡亥行了一礼,然后看了看陈平,再转回丹陛方向:“所以臣认为,汉王若联诸侯伐楚时,也会以相何的名义传书给秦,曲意谦词向秦解释汉王兴兵伐楚的原因。或许,相何甚至会请上卿于函谷关一叙而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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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汉王宫。
“国相是修书一封详述大王之苦衷以释秦疑,还是直接约上卿平在函谷关会面?”张良向萧何礼数周全的问道。
“此事甚大,”萧何转向刘邦:“大王以为臣当如何?”
刘邦没有回答萧何,反而望向张良:“董公既称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建言寡人率三军之众为义帝素服而伐项王,想韩、魏、殷、赵、燕、齐等诸侯必会因此与寡人合兵。若真如此,至少可得二十五万卒以上伐楚,齐亦会努力拖住项王,使其不能快速回师。”
他站起来走下丹陛,然后毫无大王形象的在丹陛台阶上一坐。要说刘邦是个市井之人这样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想到胡亥皇帝也常这样……大约是胡亥的现代灵魂也很市井……
刘邦坐在台阶上,看看这边的萧何,又看看那边的张良:“项王于城阳被拖住十万卒,西楚各郡虽仍有卒共约十五万,但若寡人速伐之则其不及召集,彭城守卒最多五七万,当可速下。然后寡人陈重兵于北,待项籍回救时与其决战,当可聚而歼之。项籍亡则山东定矣,寡人尚需畏秦乎?”
“大王应该记得项王合四十万众,也未曾攻入关中。”萧何听刘邦胃口这么大,拧着眉毛轻声提醒了一句。
张良却想了一会儿:“大王所言却也颇为有理。若真的能速亡西楚,以大王代项王主山东,则伐秦并非不能胜。”
他又向萧何行了一礼:“国相所言,乃是当初项王欲一鼓而灭秦,粮秣又未能跟上,因而只能无奈放弃破秦。若大王得主山东,可广征勇夫,积聚辎重粮秣,于武关、潼关、河东乃至溯江峡而上巴蜀,多头并进共伐,则秦左支右绌之下,必有漏洞。要知道,秦当年最为畏惧的就是山东诸国合纵。”
张良说着说着有点儿小激动,也站了起来:“史上诸国合纵伐秦共有七次,其中第三次与第七次皆破入关中。第七次甚至直抵蕞地(今陕西临潼北),距咸阳仅一百四十里耳。若大王终能统合山东各诸侯之力,破秦非无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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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
“圣上,臣有一虑。”姚贾突然说道。
“卿直言之。”
“圣上弃山东,乃是认定诸侯得复旧国后,必会内争。既然圣上已出奇策阴杀义帝,加之汉王深具野心,山东乱当大起。可是臣所忧虑的是,汉王既有了因项王弑义帝而伐之的大义,合诸侯之力伐楚,其兵力或可超三十万。西楚既被齐拖住十万军,彭城难挡汉王一鼓之战。然后汉王若从容应战项王,项王仓促回援下,未必是重兵临城的汉王对手。”姚贾越说面色越凝重。
“你的意思是说,刘邦若败亡项籍,就可统合山东之力,而成秦之劲敌?”虽然历史上刘邦下彭城后,被项羽出奇兵打得溃不成军,可咱们的胡亥一直恐惧蝴蝶效应。现在的局势因为他“魂降”到这个时代早就与史书记载大相径庭,所以项羽能不能再把刘邦打回原形,胡亥突然间心中也没了把握。
“圣上勿罪臣危言。”姚贾深深一礼:“臣被先皇帝赐爵,乃是因先皇帝在统一天下时,臣侥幸破了楚、燕、赵、韩四国合纵之谋。诸侯合纵一直是大秦所尽力避免之事,但若汉可亡西楚,汉王不似项王那般跋扈,若其顺势而为,主山东事非不可能。当初四国合纵尚为秦之大患,若汉王合整个山东之力而伐秦,秦当如何应对?”
陈平、陆贾、公子婴、王敖闻言脸色一起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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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汉王宫。
张良仍在侃侃而谈:“两国战,最终比拼的是国力,即卒夫征召能力,粮秣和甲兵供给能力。若大王得主山东,并不需要伐秦时一鼓而破之,只需集整个山东诸国之力,让征战连绵。关中巴蜀远不及山东疆域广阔,人户也不及山东繁茂,待秦之国力耗损到无以为继时,关中自可入大王囊中。”
萧何听得也有些振奋了:“大王,军师所言臣觉得在理,秦被第七次合纵军攻至蕞地,就是因连年征战兵卒损耗过大,又每战皆屠降卒,使所占之土壮夫大减而无法征卒。现在秦帝虽弃山东,却又开始向河西异族之地用兵,本身在北边还有匈奴威胁,若大王能主山东将诸侯拧成一股绳,确有破秦可能。”
他说完带着微显红晕的脸色转头看了一下坐在他下首的韩信,却发现韩信脸上一片宁静,并无激动之色。
韩信见萧何看他,于是也向刘邦拱手施礼:“大王,军师所言确是至理。但军师也言道,灭秦非一鼓可成,所以大王若伐西楚,现有这三郡也不可不防犯秦人偷袭。大王若亡西楚而三郡却失,则灭秦就非仅攻其现有两关与河东陉道,需要再逐城争夺,且也会失去部分可征壮卒以及粮秣产地。大王所失,就是秦所得,等若加强了秦的力量。”
刘邦本来被张良说得差点离地漂浮,韩信这一说让他冷静了下来:“那么依大将军之策,寡人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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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
见几位重臣都阴了脸,胡亥却笑了起来:“既然上卿贾已经考虑到了这种危险,难道诸卿就没有应对之策了吗?”
陈平是他最倚重的谋臣,也是最知道皇帝的,还是鬼主意最多的,所以也最先从这种压抑中解脱了出来。不过胡亥见陈平手一抬就要行礼发言,就摆了摆手阻止。
“我倒是有些想法,想说与诸卿考虑考虑。”
胡亥虽然年少,现在也不到十八岁,但这三、四年来诸臣从未敢轻视过他,而且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皇帝,而是他的理由和分析大多很实际也很可操作,结果也大都符合他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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