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堂除去几个伙计,没有客人模样的人喝酒吃菜。曹衣水见到客栈伙计们无事,吩咐他们为众人准备饭菜茶水。

杨玄元同江鲫择了一条长凳双双坐下,杨玄元神色凝重,道:“江鲫,缓和些了吗?”

江鲫心念飞转,答道:“杨兄,你也知道了我的情况,毕竟体魄殊异。刚刚过江又受了惊悸,不时用饭,恕我未能作陪,我先寻块安静地方探查丹田为妙。”

此行之前,江鲫便已得知掌教张井眠将自己断气的秘辛说予了同行的杨玄元。江鲫猜测,老掌教一是考虑到二人经历夺魁一役,已是生死莫逆之交,不会生变太多。二是需要有除却朝廷曹衣水的本派人员来监管自己。这样看下来,杨玄元此行可谓身负重担。江鲫亦不会知道,当杀身之祸到来的那天,杨玄元会选择袖手旁观任己自生自灭,还是会选择违逆因果,保全自己共赴京城玄首。

江鲫趁四下无人注目,闪身钻出客栈门帘。屋外,已是夜色初露。

他放轻步伐来到马厩。

马厩外棚,众人的马匹都已在安静啃食牧草,唯独不见曹衣水曾骑的那条领头的褐马。江鲫从一旁的料房内折下一根萝卜。在众马漆黑明亮眼光的注目下,停步在自己所骑那匹劣马跟前。

隔着食槽,江鲫把一整根的水嫩萝卜分次喂入马口,肚腹尚且濡湿的马儿嚼分外得欢快。

江鲫自言自语道:“璞玉萝卜,这个名字你觉得好听么。”

他不擅长取名,自己的名讳尚且草率的没边儿,他也不便为心爱的马儿强加己好。

这样一个名字,他也是考量了许久的,马儿毛色本就如同璞玉般驳杂,黄白之中,间或掺有乌棕二色。而萝卜则是许多马匹最为爱吃的食物,江湖之大,也不知道有多少不解风情的豪侠莽汉为心爱的骏马冠名以寻常什物,因此,萝卜二字大拙亦巧,更在情理之中。

入夜寒凉,江鲫好心,见到璞玉萝卜马毛未干,解下缰绳就要将它牵入因为密不透风而温暖许多的马厩内房。

然而,众马身后的马厩内房,此时传来一阵阵莫名的响声。

江鲫竖耳再听,不远处客栈之中,同行众人已经吃上了店家端出的饭菜,那是一阵嘈杂的暖意。

江鲫轻柔拍拍萝卜的颈背,萝卜则以一阵摇头晃脑回应。他当下的目的,终究是马厩内房这样可能相对宜人僻静的地方,以供他查看丹田。

透过木门粗砺的缝隙,有柔软的烛光洒出。

内房有一排马厩,地上则铺有厚实的干草,屋中央,有一匹壮马,以及一个女人。

原来外面马棚不翼而飞的健壮褐马,就藏在这房内。

女人是被何人留在那匹马上,还是自己爬上那匹马的,无人知道也无人看到。马上无鞍,也许正适合她偷偷攀上去。

她显然刚刚沐浴净身过一番,披上件麻色的薄衣,安安稳稳地趴在宽阔而干燥的马背上。马的胸腔和肚腹都随着女人孱弱而渴求的呼吸一收一扩。

女人两条如玉脂般光亮柔滑的手臂,任凭重力左右,倦怠地下垂,搭在骏马的粗壮脖颈上,并试图于其下方交结一处。光滑洁白的臂膀在乌棕色的油亮马毛上展开一场拉锯战。

她的脸埋在马儿的乌黑鬃毛上,与她的黑发近乎合于一体,鼻子中闻到的,不外马儿腥臊而浓郁的汗气。

女人纵有一双如剪修长的腿,她的下肢在这匹以流线般的优美形态而著称的畜牲较之仍旧相形见绌。

愚笨而尚未开化的过剩生机,对峙着精明而鬼迷心窍的无筋无骨。这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

她像个四处征战的将领,意图夹马而行。心中的缰绳高高地系在马上。

好儿郎青春年少,血气方刚。曹衣水过江前的话语却不由地浮现在江鲫脑海。性烛须挑剔,曹溪任吸呼,勿令猿马气声粗,昼夜绵绵息,方显是功夫。又论谁人可及?

江鲫看的出神,不料身后牵着的璞玉萝卜不太耐烦,一个清亮的响鼻暴露了自己。

房内,女人随即警觉,从马背上轻盈跃下,往紧处扯了扯单薄的麻衣,从一旁取来条玉簪,迅速扎起一头如瀑散发成髻。

“好不容易摆脱了龙虎山扎手的小牛鼻子,这回又是哪个愣头青?”

女人故作嗔意,缓开娇口道。

故意说与谁人?

女人娇声刚落,方才被她一阵婉转旖旎的高头大马便扑倒在地。

定睛一看,已被夺走气血,俨然成了一具干尸。

头戴范阳笠的少年如临大敌。

万里之外,京州,玄首城。

在百年前建成之时就已设下不少禁制,中原王都玄首城的皇城外城,于监天司、炼气司二殿埋藏手段最多。此地对于肉眼凡胎的常人尚且戒备森严,不时有皇家羽林军成伍巡逻,又有金吾卫缉察办案的厂司。因此,自王朝建成的那日起,玄首未曾生出过任何有辱帝都威严的大小变故。

凡人半步不得近,极懂得观象望气的各家修士则深知其中利害——其中广为内行所知的,便有作为李氏钦定的中原道统,由龙虎山老天师期年开坛醮取祈来的太平符篆;中原佛门烂觞白马寺各代住持薪火相施的舍利宝塔;然后更不必说较武皇帝昔年遗留,轻易便可摧城破贼胆的兵家至利;当然还有一众书阁政部汇聚自四方的文脉累积。

玄首城层层宫阙殿院,飞鸟不得过,蚊蝇不得生。何况是那些只敢私心觊觎中原泱泱巨国机枢的外邦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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