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一袍阴阳法衣,双袂寂然,于玄首城屋瓦上方几丈的高度匆匆扑动。最终,那一双穿风打露的十方鞋还是在监天司的前院站住了脚步。
定了定心神,提早就对玄首城诸类禁制熟谙于心的老道模样人物,闲庭信步于此等禁地如若无物。
老道面门上一条大鼻子红扑扑的,寒冬还未褪尽,大块白色的哈气从老道鼻息化出,他脸上浓厚异常的须发,将除却出气的几处孔洞以外的地界遮了个严实。
监天司的偌大庭院,仅有几处冬竹凄凉,因而显得很是光秃,老道见无人迎接,踏出步履就要前进。
月光,如霜铺地。
一条斑斓猛虎由秃竹之下钻出,月下,食人不吐骨的猛兽浑体呈现出如同南蛮深山怪岭之中采挖的墨玉一般,是种了无杂质的漆黑。
如小山般的墨色大虫,毛皮上又有道道鎏金花纹,随其起伏吟哮而华光流转。
“荡魔伏诛。”
一句浅吟。
老道坐怀不乱,凭空徐徐掐诀盘坐。眼前的凶恶畜生竟似条农家饲犬,一时间被无中生有的外力狠狠压制到动弹不得,最多只能呲出一口雪亮虎牙用以示威。
如此怪力。
院中偏殿,一个身影观察多时,见到老道此举,匆匆赶来。
此人仍驻足偏殿的阴暗之下,轻声叫骂道:“停手停手,哪有这么玩赖的。”
老道见终于有人出来迎客,堪堪收起架势。黑虎也因之不再受到桎梏,张牙舞爪又欲进攻。
阴影下的人挥挥衣袖,那条体格如丘的食人畜生竟瞬时收敛爪牙,由大化小,最后变成了一块墨色的小巧鎏金虎符。
此人揣虎符入袖,道:“没想到你来得这样快。”
老道半点耐性都欠奉,回道:“剑我早已铸好多时,只嫌你这处理事务繁忙,让我且等了不少时日。”
那人回道:“有劳了。”
老道又道:“京州人都是这么大的胃口么。”
那人笑着回道:“说笑了,早晚的进膳,且见不到半只肥鸭一只鸡呢。有油水儿的活计,轮不到我等。”
老道不舍道:“胃口不小,脾性也不好。这剑交给你们,真是屈才。”
那人又笑,道:“莫说这些,剑且在哪里?别打趣告诉我藏在窍穴天地了,玄首城皇城禁制众多,其中单是针对炼气士丹田罅隙方面的可就更广了。”
老道不紧不慢,抬手拈下头顶发簪,将之横放在自己宽大且粗糙的手掌上。
在清冷的月色之下,那人将脸探过一探。
一柄小剑,抟抟增长。最后变化成寻常剑的大小,呈在老道纹丝未动的手掌上。
那人伸出一手,就要来取。
老道暂且制止住那人,又道:“此剑,我为其取名‘贯一’,你明白它是由赵氏残碎剑冢熔铸而成的。昔日苇沆上空剑冢冲天盖地,竟然没有一块碎剑条落入寻常百姓家,想来是它们也有自己的心气,非要寻个富贵命格之人操用不可。我起此名,就是为了能杂糅原本散碎杂乱的剑条罡气于一处。也因此,它只能交予心性正直,思虑纯然的人使用。”
“双手。”
再待他双手接下贯一,那人又道:“剑的归属,向来轮不到它自己的意思。人也是尽然。”
老道无奈道:“那便不是我分内的事了,如今的炼气司,朝堂,乃至于整座天下,不过是陈陈相因。”
“走了。”
那人收好不甚起眼的贯一,见到老道一如来时那般悄然遁离此等皇城禁地,向其背影略略拱手。
袖中虎符,传来山君低哮。
俗人如何也不能设想,老道究竟要用几许手段,才能独闯皇城禁闱。
每一步,都能走出春秋底蕴。
月色如霜,纵是玄首也要满城华发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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