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朱富寻了个媒人殷婆子去仝家,这殷婆子骑了一头驴,走了十数里,来至仝家。仝飞、仝武既知金娘必不肯,借故走了去。殷婆子又不好与金娘直说,只好辞了出来。如是三番五次,殷婆子无奈,来说与朱富。朱富赍发了她,又寻个有名的张婆去说,亦是无功而返,便走来报于李云,李云不信,又寻了个邓大娘去说,金娘见是媒人,拒而不纳,李云听了回报大怒,暗忖:我李云与他家有恩,又是这县中都头,传扬出去,岂不面上无光?便唤了几个徒儿相商。艾盛、艾宏道:“师父虎威,怎肯受他这鸟气,必要摆弄他伏贴。”朱富道:“这仝家兄弟得脱劫难,一时间必不会再去作恶。”一个徒儿白淩唤作“飞弹子”,一向性急,便道:“师父既不要与他作亲,只为出这鸟气,我便引几个,打上门去。”艾盛道:“前番我兄弟打得他两个十分狠恶,他那里尚要戏弄师父。”艾宏道:“如今他取去了供词,又不曾犯了王法,打虽打的,只是有损师父声名。”朱富道:“张启那厮一向爱包揽是非,前番必是仝家买动了他,他便费尽心机,来拨弄师父,如今便着落在他身上。”李云听了道:“却如何着落在他身上?”朱富笑道:“若论银钱来买,仝家如何比得我等,况师弟白淩是州府中一等上户。”白淩笑道:“师兄法眼如炬,若说资财,我家怕不是府县中头个么?”朱富道:“师父便去央张启做媒,想来这厮必是应允,他若不肯时,只送他些财帛,必为我所用。”李云道:“前番张启邀典吏、押司来与我说,如今照猫画虎,待我约了典吏、押司同去。只不知仝家若是拒了张启,却是怎处?”朱富道:“张启这厮先来与师父说亲,如今又受了师父财帛,他一向贪吝,必要成全此事,若仝家坚意不肯时,张启怎不去摆布他?我等只坐观罢了。”艾盛道:“恁得时,好却好了,却不爽利。”朱富笑道:“张启若去摆布他,便要探其劣迹,究其不法,只落在讼案上,若闹到县堂,怕他不领会师父手段么?”李云听了喜道:“那时好生周全他,叫他知我手段。”
却说李云邀了典吏、押司来寻张启吃酒,十分亲热时,说了提亲之事,张启原是见了仝金娘与李云情义的,又当著典吏、押司,便一口应了。待席散去,李云使朱富送了二百两银子与张启,张启见了这许多雪花细银,已超所望,不由大喜,料想事协之后,李云还有重酬,便辗转席枕,抱银不舍,捱了一夜,待到天明,骑了匹马径投仝家。不料仝飞、仝武见说亲事,只是不语,张启情急,不顾礼法,要金娘来说话,金娘知张启诨名“缠身鬼”,便放出媚态来,谁知张启见了金娘虽有些浪形,只听说悔约,将目一闭,不去看金娘,只是嚷闹不休,一声高过一声,仝飞怕人听去耻笑,忙取了十两银子,张启不纳,又加了十两,张启破口大骂:“你两个杀才,若不是我说与李云,早捉你两个去刺配了。如今耍弄得我好苦,休说这二十两银钱,便是两千两,我一毫也不取你家的,只问你要人。”金娘道:“你这厮休要歪缠,我偏不愿如他所愿。”张启冷笑道:“约亲在先,媒证在坐,只待下聘,如何胡说?”金娘叫道:“休说我抵死难从。如今只你一个,谁来作个见证?”张启怒道:“莫道李云饶了你两个兄长,我却饶不过你家。”道罢将手旁果碟掷个粉碎。金娘大骂道:“你这厮来撒泼搅闹,岂不是讨打?”道罢走来一掌打在张启面上。张启怎肯罢休,跳起来扯住金娘厮打,仝飞、仝武无奈,走来拆解,却见张启一拳,打在金娘面上,便也动怒,扯住张启来打,张启见不是头,跌跌撞撞闯出门去,见失落了巾赜,扯破了袍子,高声大骂:“兀那贱妇贼男,竟敢殴打老爷,须叫你知道割肉噬骨滋味。”道罢上马便走。
张启吃打,怎肯咽下这口气,又无颜去见李云,便寻个闲汉,这闲汉唤作“黑蜈蚣”张五郎,做事一向狠毒,因殴伤他人,吃了诉讼,张启从中调处,保他只受了轻责,自从与张启走动起来,二人一向亲密。张五郎听了备细道:“主簿休要气恼,州中有个配军与我是远亲,他善能走跳,来时贿通了节级,平日无事。待我走去州中,引这个配军去将他家烧作白地。”张启道:“若烧死了,岂不闹出事来。你只去他家左近,打听他兄弟不法之事,若有渗漏处,走来报我。”张五郎听了,唱喏去了。张启便走去李云处,只说仝飞无有恙,家中乱作一团,只待他病愈再去说亲。李云见他面上有伤,也不说破,只道不妨。张启便辞去了。
过了十日,张五郎走来,张启忙问。张五郎道:“仝家兄弟一向逞凶乡里,却不曾做下大事,只两年前曾剪径一个临县客人,这客人却不得死,走脱去了,转回临县后报官,临县便差人来拿,本县陈都头一同去了,却因那日剪径时客人不曾看清他两个,访查无果,只得作罢。不知这案主簿可知?”张启细想一番道:“依稀记得此事,不想却是这两个作下的。只是当时并无凭据,如今如何证得?”张五郎道:“小人走去临县寻了那客人,这客人道细软中有个金钿,他处并无此纹样,并錾有客人妻妇名,是一个‘云’字。小人记得仝金娘头上有个金钿,便让他画下纹样,又走回仝家,暗中窥探,天幸那金钿正插在仝金娘头上,虽不能取来细看那个‘云’字,这纹样便是个老大见证。”张启听了大喜道:“既是用金打制,他如何肯磨去那个‘云’字?你这一遭十分辛苦,又耗费了些银钱,叫我如何谢你。”张五郎知张启坚吝,想到有一桩讼案,便笑道:“原不要主簿谢我,只有事托付时,勿要请主簿相助。”张启道:“自是无须嘱咐。你明日便去寻了那客商,叫他来我县中首告。”张五郎道:“必不误事。”道罢作辞去了。
只过了两日,那客商便来沂水县递了诉状,相公升堂来问,客商便道两年前吃人劫去金银细软,近来探明是仝飞、仝武所为,已有金钿为凭证,故来此告他二人。相公听了,便命李云遣人去拿,李云差个不近女色,冷面倔强的班头裴大郎去拿,只道一句“好生办差,不要误事。”
裴大郎引著一干公人,拿了刀棍、留客住,径走到仝家,闯入去拿住仝飞、仝武,俱都锁了。金娘知祸事来了,便来使出手段来,怎只裴大郎一向嫌恶女色,劈手捉住金娘,拔了金钿,又一脚踢翻,喝一声“拿了。”这些个公人见仝金娘绝色,俱抢去拿她,少不了握足捏腰,把个金娘羞臊的满面通红。仝飞叫道:“家中取些辛苦钱奉上,只求端公留些体面。”这裴大郎是个老公事,见李云差他来拿人,便知其要仝家兄弟吃些苦头,走去在仝飞面上狠打了一掌道:“你道老爷是个甚人,老爷一向铁面,不会徇私。”又喝一声:“这几个俱是要犯,须仔细则个。”众公人见说,知无甚便宜,连金娘也锁了,又去屋中翻检,翻出几条朴刀,也少不得暗揣走些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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