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将萧渊庆连吃了几场败仗,只余两千残兵,不敢与宋军交锋,便死守连遱峰,只盼辽国兵马早日来援。
宋军杀败辽兵,排宴赏军,飞书报捷。鲁安倚童贯之势,有意排挤呼延灼,命呼延灼领三千兵将,去剿平连遱峰上辽国残军。呼延灼见只发下三千人马,心中虽是薅恼,又不敢不尊军令,只好点了三千精兵,前去攻打连遱峰。
呼延灼引兵马正行,与一队辽兵哨探撞个正著,宋军前锋快马齐出,刀枪乱举,将辽兵哨探搠死。呼延灼约住兵马,举目去张,只见山叠山,峰连峰,乱石堆积,甚是险峻。呼延灼暗忖:辽兵虽不过二千人,只他那里占据险要,盘成营垒,我这三千人马只得弃马仰攻,如何能胜?正忖时,连遱峰上辽兵见了宋军旗号,呼喝叫骂,惹恼了呼延灼身旁两个将佐。这两个唤作“莽霸王”王青、“白面牛”牛畴,二将齐喝一声:“贼寇讨死。”便要出战。呼延灼道:“辽军新败,并无勇气,只好困守,叵耐此峰险峻,二将军切不可造次。”这王青、牛畴本是浮浪子弟,俱会些拳脚,因攀上了高俅侄儿高仰,发来军中效力,只望得些战功,便可拔擢。二人初来军中时,见两军厮杀时,辽军奋呼血战,不肯轻退,心也惊碎了。幸得宋军连捷,辽军三万人马殄灭殆尽,若不立些功劳,只怕白走一遭,见只有这二千残兵困守连遱峰,便要争些功劳。王青道:“小将引八百军士前去攻杀,眼见辽军已丧胆,不难一鼓荡平。”呼延灼道:“休要小觑了辽军,不可轻动。”王青见呼延灼不许,只是混闹,呼延灼不去理会,王青便使出泼皮手段,跳下马来,将手中捣马枪丢了,扯去铠甲,寻了一个平坦大石,仆翻身去睡。呼延灼怒道:“你这滥污小人,军前尚要撒泼混闹,不怕我军纪么?”王青道:“我一向不要命,只等你用军纪杀我。”牛畴假意劝道:“将军息怒,我两个俱是高太尉发来效命,杀他事小,只是负了高太尉苦心?”呼延灼见说高太尉,有些忌惮,却又不肯失威,叫道:“便是天子驾前捧日军,阵前违反军令,也不饶他。”牛畴道:“将军虎威,自是不可违逆,只是他要去为国杀敌,如今尚不曾与辽军厮杀,却要先杀了他,岂不摇动了军心?”呼延灼见牛畴言语刁狡,心忖:这厮言语森森,只好暗里拨弄他两个。忖罢假意叹道:“上阵杀敌,其实可嘉,怎能不许?只是此处甚是险要,徒费手脚,不若寻个辽军渗漏处攻杀,只叫他第一个去便是了。”王青听了,翻身嬉笑,,自去穿了衣甲。
呼延灼引军马走道一处,见高处有些路径,直入一个林中,有个辽将与几十个辽兵把守,王青笑道:“便是此处了。”呼延灼见峰上林木不曾伐倒,知有伏兵,只不说破,向王青道:“如今我军马不多,不知你要多少军马?”王青夸说:“辽人丧胆,困守此峰,他那里不过二百辽兵,我也点二百军兵去厮杀,怕不摧枯拉朽一般。若是辽将来战,我便与他单搦,好扬我大宋军威。”呼延灼笑道:“将军倒是个韬钤勇将。”道罢拨出二百军兵。
王青引著二百军兵,向峰上杀去,辽兵慌了手脚,射来一阵乱箭,这箭稀疏软弱,王青执团牌,大呼大喝,辽兵胡乱射了一遭,也不交锋,皆逃入林中去了。王青大喜,赶上峰头,直杀入林中去。杀了一时,辽兵皆不走了,同声大笑,满林皆是回声,涌出怕四五百辽兵来。王青吃惊非小,顾不得面皮,踅身先走,却跳出一员辽将拦住去路。这辽将髡发裸身,将手中镔铁大刀一指,喝道:“兀那厮,迭剌买候你多时了,要走哪里去?”王青无路可走,只得挺捣马枪来战迭剌买,二人斗了七八个回合,这王青武艺粗疏,又已丧胆,怎是迭剌买对手,吃迭剌买一刀挥作两段。宋兵见王青已死,四下奔走,呼延绰、牛畴见峰头声沸,又见滚落五六个宋兵,知是遇伏,牛畴叫道:“呼延将军,且救他一救。”呼延灼只得催动五百名军士,杀向峰头,救得滚落下来几个宋兵。宋兵向呼延灼、牛畴哭道:“那林中伏有几百辽军,王将军已吃辽将杀了。”牛畴大惊,一时无计。呼延灼见辽兵又走入林中,便将这五百宋军分作三路,要杀入林中,牛畴拦道:“呼延将军万不可去。”呼延灼笑道:“将军叫我来救王将军,又不叫我杀入林去,倒是怎地?”牛畴道:“他几个那里说有几百辽军,兀谁知伏了多少人马?”呼延灼见他畏惧,便道:“辽军若是众多,便要来与我厮杀,怎肯困在这山岭中?山岭广大,兵力不足,只得在险要处埋伏。如今见了一阵,伏兵已瞒不得你我,必要退走。”道罢当先杀入林中,辽兵果然皆走去了,只有些宋兵在那里哀叫。
二人寻到王青尸身,呼延灼叫人收殓,牛畴道:“辽兵既退去,便去赶杀,且不要收殓,只先荡平这连遱峰。”呼延灼道:“他那里皆是短兵,不著铠甲,又是熟知地理,只怕又有伏兵,须探明再行进兵。”牛畴见呼延灼屡驳自家言语,一时要进,一时要止,便有些不乐,讥道:“呼延将军在这峰头剿杀几个辽国残军,运筹无遗,布画周全,端地是大材小用了。”呼延灼道:“牛将军见得甚是,只我识见少些,不能决断,就请牛将军去追赶辽兵,必成一件大功。”王青殷鉴在前,牛畴哪里敢去,赔笑道:“众军皆在营中受用,只你我二人来攻杀,砖儿何厚,瓦儿何薄?一时有些忿忿,呼延将军休怪我言语无状。”呼延灼冷笑一声,也不理会,走出林来,登上一块大石去张看,见前处山风鼓荡,空无一人,正待要分派探子探路,忽听号角声起,深草里立起几百辽兵,俱是赤膊,在那里呼喝。呼延灼又看了一时,道:“怎地辽军伏兵自现其身?”牛畴道:“这是辽军诱我深入,前路必有埋伏。”呼延灼叫一声“不好。”跳下石来,向众军兵喝道:“速速退下峰去。”牛畴惊道:“他那里不曾来交战,为何退去?”话犹未了,只听峰下厮杀声起。却是几百辽兵分作两股,夹击峰下宋军。辽兵在高处,宋兵在峰底,失了地利,吃辽军弓矢射杀不少。呼延灼叫道:“牛将军引军向下冲一阵。”牛畴惊疑不定,说道:“呼延将军哪里去?”呼延灼叹道:“峰下我军人马众多,你去冲杀,必无惊险,只你这一去,那几百赤膊辽兵必要衔尾来杀,待那时辽兵居高临下,又是些精壮,端地凶险。你只留百人与我,我在这里抵敌罢了。”牛畴听了,私心危惧,却见呼延灼面色如常,心中感激,仆翻身剪拂,起身引军冲下峰去。迭剌买见宋军主将回援,便引著那些赤膊辽军一起杀来,却见一员将领,脱了铠甲,引著百个宋兵,拦住去路。迭剌买将刀一横,叫一声:“众儿郎,这厮是个宋国将领,随我一起冲杀,若杀得这个将领,我有重赏。”道罢跳跃来战。呼延灼见辽军人多,便起了先杀迭剌买之心,见他跳来,挺枪迎上,只斗了三四个回合,呼延灼假作力弱不敌,丢了铁枪,踅身便走。迭剌买见呼延灼不敌,哪里肯舍,眼见赶上,却见呼延灼大喝一声,将身一转,托地撞来,一鞭打在迭剌买头上,将头颅打得粉碎。辽兵见了,瞠目结舌,呼延灼又打死十数个辽兵,众辽兵丧了胆,宋兵趁势来杀,众辽兵发一声喊,四下走去。呼延灼赶杀一阵,见赤膊辽兵死伤过百,又有不少坠山的,难以成军,料无后患,便收拢宋兵,一起向峰下杀去,只见峰下两军厮杀正酣,只牛畴躲在宋兵人多处,不敢向前。
辽军见峰上宋军杀来,知迭剌买凶多吉少,又见这些宋军居高临下,势不可当,登时大乱,向四下走去,又吃宋军赶杀死不少。战罢清点,宋军折损五百余,共杀死辽军七百余,坠山辽军百人。牛畴暗喜,便要呼延灼奏凯回军。呼延灼暗忖:虽是侥幸得胜,这连遱峰尚有一千多辽军,鲁安必不肯罢休,定要我二次来剿。忖罢便道:“牛将军回营报于主帅曹绍与宣威将军鲁安,再叫分拨些人马来。”牛畴忙叫割了许多辽兵首级,呼延灼知他要去请功,便道:“此战斩杀辽军数百,全赖牛将军虎威,众军士奋勇。只你我未收全功,将军若请得些人马来,呼延灼去荡平辽人,你我便立下大功劳。”牛畴听了大喜,连连声喏,引著二百宋军踅回营中。
却说主帅曹绍本是大将曹彬后人,颇通韬略,只顾忌鲁平是童贯门下,以礼敬他,这鲁平在京中往来俱是纡青拖紫之显贵,如今见主帅也来礼敬,便骄狂起来。牛畴回营来见曹绍与鲁平,说了备细,将自家功劳夸大了几分。曹绍听了便叫记功行赏,鲁平正在大帐之中洋洋自得,燕服谈虐,见牛畴来拦住话头,说是报捷,便有些不乐,蹙眉道:“已分派三千人马,尚不知足,只叫呼延灼引这三千人马剿尽辽军。”牛畴听了,心中不乐,把眼来看曹绍,曹绍正待转圜,军兵来报:中军大纛高处有几只黑鸦,在那里起落翻飞。曹绍道:“赶去了便是,何用来报?”军士道:“要去射它,恐误射了大纛,又不敢轻施炮火,易惊扰军营,又不肯飞去。”曹绍、鲁平便走去看。曹绍看罢吃了一惊,但见那几只黑鸦在大纛左近翩翩而飞,飞出个“辽”字,忙指于鲁平去看,鲁平叫道:“必有妖人做法,快将箭矢去射。”曹绍慌忙拦住道:“切不可射,大纛上“宋”字乃是御笔书成,若射坏了,其罪非轻。”鲁平听了只是焦躁。曹绍叫传令全军,要施火炮,切勿惊疑。传令毕,叫炮手发炮,却见那炮如个塌炉灶,淌出火流,曹绍叫再去发炮,又打不出,四下淌火。曹绍叫几个轻身宋兵,攀上杆去,半空里去赶。宋兵领命攀上纛杆,五六条杆棒乱打,只打不走。曹绍又叫解了夹杆石,将大纛移去别处,那几只黑鸦如影随形,不肯飞去。鲁平忽地笑道:“将大纛平于地,看它怎地。”曹绍道:“平纛于地,殊为不祥。”鲁平听了结舌,不知如何作答。忽地半空里一声大笑,如在耳旁,营中军兵见黑鸦盘旋,又听这一笑,知有妖人,各个变色。
原来辽国整备军马,欲来救援,只是山高路遥,一时不得到,国中有个妖人,唤作黑水巫,常收敛些髑髅,炼化了用于妖法,狼主便命黑水巫先来扰乱宋军,这黑水师引著两个徒儿“聚灵儿”、“凝神儿”,赶了几日路程,来到宋军营外,作起妖法。先放出一具童子骸骨,念了咒语,将柳枝去打,几具童子骸骨变作黑鸦,飞入宋营中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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