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他还真是走了狗屎运,耳闻他就是捡到宝贝了,而且还是个金货”

“听讲他出了八百多块洋钱,什么金货卖了这么多钱?”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哪是他一个人的钱,还有他丈母娘啊”

“林寡妇?切,她穷得卵子打板凳,还能砸老骨头卖呀”

“嘿,你把她看扁了哟。人家以前就是官太太,是有金货银货的,晓得吧?听讲有不少首饰呢,兑了不少洋钱”

“真的?”

“不是真(蒸)的还是煮的呀”

“嘶——真看不出,金菩萨裹泥巴,她是装穷啊,把红石矶人都蒙到了。我的天,这个女人厉害,以后可要小心了”

很多人对林寡妇又是一样看待了,说她嘴脸和心里不一样,装!有人在和她喳白时,随口开玩笑说:

“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为人两面光,讲话滴水不漏,我们哪个比得上你哟。红石矶人心直口快有口无心,翠儿也是,我看她就不是你亲生的”

林寡妇脸上顿时发白,心里咚咚跳起来。别人的本意是说,翠儿像红石矶人,不像你林寡妇嘴比铁钳还紧。可林寡妇是心里有鬼怕走夜路,以为别人已经怀疑翠儿不是她亲生的呢,便再也不敢聊这个话题了。

农历四月初,各家都垒固了田埂。丰铭义喜事连着来,翠儿又生了,生了个女儿,取名荷荣,小名好儿。他现在是儿女双全,想不高兴都难,便成天咧嘴傻乐。林寡妇更忙了,一心顾着两个孩子,哪还有心管别的事。丰铭义见丈母娘真正是家权大撒手,自然求之不得。翠儿也是好算计,没同意铭义单独干,要他和彰德彰文一起合租了秧田,撒了稻种。湖田淤泥深,头一年用不上耕牛,人力平一平就可以了。早稻过了季,只能插中稻。临近端午节,各家都欢天喜地请了插秧的短工,可是等到开插时却又发现田里的淤泥太深了!汊顶部尺多深,汊中段便过了膝盖,再往下的四分之一多就到了卵子根,人根本动不了身。没奈何,只能在汊顶头部分按规矩插秧,中部拉开距离插秧,下梢部就只好撂荒等明年了。总算起来,也就插了三分之二的稻秧。进钱顺算,不进钱倒算,虽然空了这么多,总比一点没有要好。丰彰德家田多,需要的人手也多。小铭祖满两个月后,先前请的亲戚就回去了,三苗一个人带着孩子,又是另住着,自然不能下田。她虽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可是孩子更重要啊。插秧、耘草、割稻,忙的时候可以临时请短工,但是平时的水肥管理是细活,要有技术和经验。丰彰德是个全生手,只得请了个有经验的长工。彰文家和彰德家不同,因铭亮既要顾织布厂又要顾家里的生意,红石矶安庆两头跑,这留下来的十九亩田就只能全靠长短工了。至于铭义,因之前在洪九皋家的经历,又有种田师傅宋老三随时指点,平时有他一个人也就可以。不请长工也特别符合翠儿的心思,虽然雇工属于“外事”,但是关键的时候还是显示了下内当家。她说:

“才二十来亩田地,还不够长工的吃喝工钱呢。农忙时请几个短工就够了”

插秧头一天是“开秧门”,丰铭义也像别家一样买了一挂大鞭炮,随第一担稻秧来到自家田头,便噼噼啪啪放了起来。放了鞭再向田里打秧,他忽见十四佬划开的那片田埂上站着洪先生,旁边的秀绮同样也拿着一挂鞭炮。正在疑惑,就听丰彰德在远处喊:

“洪先生恭喜呀,你也来开秧门了?”

“同喜同喜。老表早我一步呀,今后还请多多照应呢”

“哪里,哪里。我是生手,还要你多加指点呢。哟,秀绮侄女,你这东家亲自来开秧门呀。好,好,好!”

丰铭义这时才恍然大悟了。之前就奇怪,十四佬怎么在中间多做一条宽田埂呢,那不是冤枉占面积嘛。现在终于明白,他单隔出来的十亩田还真不是他家的。丰铭义一开始曾在十四婶面前东扯西拉的嘀咕过,意思是十四佬抠抠缩缩的,七十多亩都不舍得匀点给他。春梅只是笑,说还有十亩田是别人早先入股的呢。丰铭义不信,以为十四婶帮着搪塞他,心想十四佬变了,十四婶怎么也变了。他这会才知道冤枉了十四佬十四婶,中间隔开的十亩田原来是洪先生的股份。哦,不,秀绮才是这十亩田的东家。

只是,洪先生和秀绮,甚至十四佬,之前干嘛保密呢?

开秧门这天,秀绮自是高兴非常,就像第一次插秧似的,问大师傅秧苗怎么样,问短工们泥巴肥不肥,又问洪先生茶水够不够,偶尔还和隔壁田里的丰彰德聊上几句。秀绮的田和铭义的田紧邻着,丰铭义即希望又害怕秀绮找他说话。希望就不用说了,这担心嘛,一是怕洪先生见了不高兴,二怕被翠儿知道了找他麻烦。不过,秀绮一直没找他说话,就像从来不认识一样,这又让丰铭义感到难受了。

江南插单季稻不像插双季早稻,这时候不仅天气雨水好了,还不用拼命抢时间,从小满到芒种甚至夏至季节都可以。江南农家基本都种双季稻,抢收抢种的时候特别忙,各家都要争人手。插单季中稻就闲得多了,雇请短工自然也容易。丰铭义雇了九个插秧短工,起早歇晚,连拔秧带插田,三天就结束。秧苗插下去以后,就是水、肥、草的管理了。端午节头两天,丰铭义扛着铁锹去田里,忽见秀绮站在中间田埂上看着什么,便赶紧转身向别处走。他刚走了两步,却被秀绮喊住了说:

“钮别人在,你躲什么?”

“就是钮别人,才怕给你惹闲话呢”

“我田里几颗秧倒了,你过来重插一下”秀绮指着田中间说。

丰铭义见是要他帮忙,这才像得了赏赐似的,便赶紧跑过去。田里果然有没插稳的秧苗,白白的根须已经漂起来。这不是敷衍糟蹋么!铭义脱鞋下田,一棵棵重栽了秧苗,再小心翼翼从秧苗之间回到田埂上。他本不想这时候洗脚,可是秀绮非要他洗,说田埂上好多老菱角刺和螺丝壳,不穿鞋很容易戳烂脚底。铭义咧嘴笑了笑,便依从她。田埂上有泥水,地上不能坐,他只好弓着一条腿,洗另一只脚,哪知一个趔趄却一屁股滑坐到地上。秀绮赶紧拉他起来,铭义慌张中又没站稳,一下就靠到她怀里了。

两人尴尬了下,赶紧分开。这大天百日的,要是被别人看到可怎么得了。铭义吓得再也顾不得洗脚,便拎着胶鞋走了。他们都以为四周无人,哪知却被远处路过的人看见了这一幕:两个人抱在一起。很快,丰铭义和洪秀绮在田埂上搂抱亲热的话就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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