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婴儿满月前三天,乔壮威才给儿子起好名字:名贵发,字公达。
王氏听了,觉得好:“贵是贵子,发是发财,公是王公,达是达官。好,咱娃娃都占了!”
乔壮威听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差,可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辛辛苦苦同样经过了十月怀胎而生产的这几个字,岂能让妻子一目了然,一语道破?一个乡村土秀才,没人欣赏他的才华,但他可以自我欣赏,或者与妻子共赏。
“弹琴有弦上之音,还有弦外之音。起名字有字面之意,还有字中之意和字间之意。”
王氏听着笑了:“又卖弄了,快给俺说说吧!”
于是乔壮威一板一眼地说道:“字面意思就不说了。先看字中之意:‘贵’字,上有中,下有贝;中是中举,贝是宝贝、财物。‘发’有发芽生长之意,咱家缺子,必得借这个‘生长’之意。‘公’,比母强,又年龄长者为‘公’,这个字又可以借寿。‘达’有通达、通顺之意,可取万事通顺;还有一个‘坐车’,正可取‘大人坐车’之意,普通人哪里有车可坐?
“再看字间之意:‘乔’是高的意思,与‘贵’上‘中’一连,便是‘高中’二字;‘贵’下一个‘贝’字是财,与后面一个‘发’一配,又是‘发财’二字;三个字一连:上可高中,下可发财。‘公达’二字顺着说是‘通达’的意思,倒过来说,便有‘达到王公’的意思;与前几个字相配,又有‘发达’,‘贵为王公’的意思……”
土秀才乔壮威对自己十月怀胎的“五字”文章下了很深的功夫,解说起来便滔滔不绝,沾沾自喜。
“你再听听音:乔贵发!这三个字在普通场面普通人的嘴里说出来,多响亮!乔公达!这三个字在高雅场面高雅人的嘴里说出来,又是多典雅!”乔壮威给儿子起名字时,似乎在默默地给儿子安排一生的前程,他学的那点儿文化在社会上没有用场,在儿子身上却大有用处。——文化是不朽的,现在不发芽,等到将来总要发芽;这儿不开花,传到别处也会开花;在父辈身上不结果,或许在儿辈孙辈身上结更大的功果。
在他妻子王氏精心哺育儿子,用心造的血、血变的奶全部融入儿子的身体内,让儿子好好长身体时,乔壮威则把自己用心血换来的文化,千方百计地灌入儿子的脑子里,让儿子好好地长脑子——
在儿子呀呀学语时,他开始教儿子古诗: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下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
这些诗字少,音亮,又有清晰优美的意象,适宜训练儿童的发音和记忆,既能练嘴,又能开化脑筋,正是儿童所需。儿童嗷嗷待哺时,需要他的亲生母亲塞给他一个肉奶头,让他吮吸奶汁;而在他呀呀学语时,则需要他的教化母亲塞给他一个精神奶头,让他吮吸这些文化奶汁。
——一去二三里,沿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五个指头一只手,十个指头两只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
母亲哺育,父亲教育:教念诗背诗,教数数算术。
功夫不负人,儿子三四岁时,便在村里的儿童中出类拔萃了。当这个孩子穿上妈做的锦绣衣裳,念出爹教的华美诗章时,乔壮威夫妇是何等的惬意,左邻右舍又是何等的羡慕!村人们对小贵发赞叹不已,甚至还有人说乔壮威家出了个神童!
由此,乔壮威得到了更大的动力,开始下更大的功夫。他又精心搜集历史上大人物的故事,讲给儿子:
孔融让梨……
司马光砸缸……
岳飞沙滩写字……
朱元璋放牛……
武松打虎……
关云长剐骨疗毒……
诸葛亮草船借箭……
一个故事,便有一个道理;一个人物,便是一种精神。这些故事和人物融入到纯洁的儿童心田里,便生出了一棵棵精神之树:仁让、智慧、勤奋、机变、勇敢、刚毅、计谋……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小贵发七岁时已出落得人见人爱,人见人叹!
“这娃娃,脑子真好!”——尚智者赞其智。
“这猴儿,身板子真硬呢!”——重力者叹其力。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娃娃长大了肯定有出息!”——族长乔柏林的综合评价更有分量。因他是族长,是长辈,因而这句话似乎就更有权威性。
乔壮威夫妇欣慰地笑了,他们的精心哺育和精心教育没有白费:小贵发已得到了为人一世的好本钱。
正是:
母爱眷眷,两股甜乳哺健体;父意殷殷,一番苦功铸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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