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洵笑着说:“好啦,知道了,又不是瓷做的。”
花一夕定定地看着思索一会儿便落笔的姜洵,清瘦的手指被墨色的毛笔衬得愈发苍白,像是某种精致的上好瓷器,美的同时也脆弱到了极致。
“过了那么久,他们可能会改变布局,把这当作一个参考就好。”
花一夕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姜洵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花一夕推开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张古筝,姜洵讶异道:“这是要干什么?”
花一夕把它放到桌上:“我学过几曲静心凝神的曲子,你继续画,我给你弹。”说罢开始拨弄琴弦。
姜洵抿唇笑了下,听着舒缓的曲调,低下头继续完善那张图。
“画好了,你要给长老送去吗?”
姜洵把图转过来递给花一夕,花一夕停下手,接过图纸,大概扫一遍说:“嗯,最近事务比较多,去了以后可能要再待一会儿,反正快用午膳了,和你一起吃完我再去。”
说罢,花一夕低头笑着转了转眼珠,这是她每次说一些不着调的话之前,或者有什么稀奇古怪想法时常有的动作。
姜洵看在眼里:“你又想干什么了?”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就是想再弹一曲。”
姜洵微愣,旋即笑着说:“好啊,在下洗耳恭听。”
葱白的手指在琴弦间拨捻,本该悠扬的一首曲子,因如今这番光景难免沾染了些哀伤在里面。
可能因为许久未弹,一开始还有些生涩,后来渐渐流畅。一曲终了,姜洵捧场地鼓起掌,花一夕抬眸对上姜洵的视线,两人相对而笑。
没笑几声,姜洵突然偏头呛咳起来,喉间隐约有血腥味。花一夕匆忙站起身朝他走来。
后背被那人轻抚着,理顺气息后,姜洵抬起还带着些许泪花的眼睛,果然看到花一夕小心翼翼的样子。
好不容易见那人没那么紧绷,现下好看的眉头又紧蹙起来了。
姜洵赶忙宽慰说:“就是呛了一下而已,你看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儿了。”
叹了口气后,花一夕转身去做饭,姜洵一如既往地跟在她身后。屡次想要帮忙未果后,只得老老实实地呆在一旁看着那人。
即使不能帮忙,单只是这样看着,姜洵也感到很满足。
他很喜欢这种时刻围绕着的烟火气,好像他们只是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户人家,做着最普通不过的一顿饭,没有门派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也没有在头顶一直盘桓,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阴影。
他常常想,若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午后,花一夕已经离开,姜洵本想躺在床上小憩一会儿,再次醒来时却发现太阳已然偏西。
在吃过宴锦送来晚饭后,他百无聊赖地看着闲书等花一夕回来,但一下午的睡眠仍是没缓解那种抵御不住的困意。
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姜洵认命地躺回床上,闭眼进入梦乡。
迷糊之间,感觉到有人窸窸窣窣地掀开被子,随即一个温暖的身躯靠在了他的身边。姜洵睁开眼睛,见花一夕正用手撑着头看着他。
“把你吵醒了?”
姜洵摇摇头:“很晚了吧,你也早点睡。”
花一夕笑道:“美人在怀,我哪里睡得着啊。”
姜洵瞪大了眼睛,无言片刻后说:“浑话说得越来越熟练了啊你,这都什么对什么,少看些话本子吧。”
花一夕得逞地嘿嘿一笑:“我这可是实话实说。”姜洵无奈地瞥了她一眼,翻过身仰面躺着。
花一夕又说:“你睡吧,我看着。”
姜洵闭着眼睛说:“被你这么看着谁还能睡得着……哎!你瞎摸什么!”
“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又瘦了,喊那么大声干嘛,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你别乱搞啊。”
“哪有,我检查一下我不在的这半天你好好吃饭了没有,你看你这胳膊,还有这腰,我可不得盯紧点儿。”
“花一夕!”
“哎呀行行行,小气死了……”
某日午后,阳光暖烘烘地照在姜洵身上,他睁开眼睛,而花一夕还在睡。
难得自己比她起得早,姜洵侧躺着,静静地用眼睛描摹那人的脸庞,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
花一夕醒来后,一入目便见那人正看着自己,温柔几乎要从眉梢中流出,面上原本带着的几分憔悴病容,倒被这双含情目给衬得多了些许血色。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日怎么不与周公畅谈了?”
姜洵从话里听出了点揶揄的味道,弯了弯嘴角回应道:“今天还有要事,自然醒得早些。”
花一夕沉吟片刻,着实猜不到那人有什么要事,于是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姜洵一骨碌坐起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期待:“小夕……”
花一夕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姜洵抿了下唇,继续道:“你可以再变回猫吗?”
“啊?”花一夕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姜洵有些失落。
“不可以吗?”
花一夕也坐了起来:“我说姜公子,我修炼了十多年才修炼成人身,你现在又让我变回去?”
“小夕,你就满足我一下嘛,我就见过那么一次,再让我看看嘛,好不好?”因为刚睡醒而显得软糯的尾音像是带了钩子,再加上那人可怜巴巴的眼神,花一夕招架不住地投降了。
“好好好,满足你。”
说罢,她身上闪过一圈微光,随即就变成了一只白得没有半根杂毛的猫,蓝色的眼球像名贵的宝石一般,还颇为矜贵地抬了抬下巴。
姜洵没出息地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背靠上床头,把猫咪抱到怀里,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她粉色的鼻子。
是凉凉的,姜洵忍不住低声闷闷地笑起来,迅速地在花一夕的嘴上亲了一口。
猫咪有些炸毛,挥动爪子拍在姜洵脸上,但是锋利的指甲缩得好好的,姜洵只感觉到肉垫按在自己的脸上,顺了两下毛后便把她圈在怀里开始撸猫。
花一夕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尾巴缠绕在姜洵的手腕上,阖上眼睛安静地享受。不得不说,这人的手法倒是不错,搞得她本就未消的睡意又浮了上来。
姜洵感受着猫咪柔软的触感,听到舒服的呼噜声,手下的动作忍不住更加轻柔。
一人一猫沉浸在这安宁的一刻,风铃碰撞出细碎的响声,空气里好像都弥漫着暖暖的甜丝丝的味道,如同把脸埋进刚晒过的被子中,深吸一口,什么烦恼苦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些曾经惊心动魄的悲欢离合与恩恩怨怨,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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