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余庆之君

武昭仪赶紧走到乳母面前,伸开双臂将儿子抱了过来使劲在小李宏白嫩嫩的团子脸上亲了下:“宏儿,来,阿姨抱抱我的宏儿宝贝…”

两岁的李宏藕节似得小胳膊,搂紧了生母的脖子委屈地哭了起来,哭声扯得武昭仪心疼不已,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脊背柔声哄着。李治亦心疼得用手指给儿子擦泪道:“宏儿乖乖,看父皇和阿姨都在这里呢,我们都好好的,待回长安,父皇命内侍省为宏儿制诸般新奇玩具。”

幼子闻此啼声立止,目及双亲在侧,尤其听父亲言及玩具二字即刻睁大了那双酷似其母的清澈眼眸,忽闪间睫毛好似两把小扇子。那晶莹泪珠儿还如露珠般挂在睫毛上,小人儿旋即破涕为笑,其声稚嫩悦耳,咯咯咯之音,引得君妾二人亦展笑颜。

李宏松开搂着生母的一只小手伸向父亲含糊不清地说了一连串婴语,看得李治爱怜之意难掩,伸手轻捏儿幼子小脸儿笑言:“父皇与阿姨之爱,竟不及玩具乎?宏儿如此,不惧父皇心有醋意耶?”

李宏奶声应道:“父皇好,父皇好。”李治与武昭仪相视而笑,此劫后余生之乐,弥漫于玄武门城楼之上。

此时,城楼之上微风轻拂,旗帜猎猎作响,似在为这一家团圆之喜而欢呼。内官与侍卫们皆垂首侍立,然此时站在李治身后之郑昭仪的目光,却紧紧锁于那对璧人及幼子身上,心中五味杂陈。

初入城楼时,侍奉郑昭仪之宦官急步趋近,低声禀道:“陛下已护武昭仪脱险,此刻正在城楼上,静待诸妃嫔与皇子。”郑昭仪柳眉一蹙,惊道:“甚?你且言明,陛下他……”宦官续言:“陛下于暴雨倾盆、洪水未灌行宫之际,便护着武昭仪匆匆来此!”

此语仿若惊雷,直震郑昭仪心魄。她不禁身形一晃,脚下踉跄不自觉后退一步。望着往日亦与之亲昵的皇帝陛下,此时却好似将其视为无物,背对着她与武昭仪旁若无人亲密,郑昭仪只觉心中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她既恼怒自己在李治心中地位不及武昭仪,又暗暗期盼着有一日能重获圣宠。思及天子素日之薄情与多情,而今竟为一女子舍身忘险,护若珍宝,此等深情怕后宫无人可及也!

点滴与皇帝缱绻之往事,在这失落时越喜欢前来凑热闹,无情地吞噬着郑昭仪艳羡之心,使其化作如火的嫉妒。

翌日卯时,旭日东升,昨夜山洪造成的惨景,才无情地显露了出来。终南山东侧山坳以及山下的万年县,已然是大雨落幽燕,汪洋一片。许多被洪水淹死却没有冲走的宫女,内宦以及侍卫们的尸体浮在水面上。由幸存的将领们和士兵一个个捞起,放入薄棺内入殓。

站在高耸的玄武门城楼上凭栏下望,足以可见山下的万年县整个县城,以及城外几千亩良田,坊间房屋被洪水冲垮,淹没,幸存的百姓,有的趴在死去的亲人身边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有的则偕老带幼一起往别的县城逃难,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这一切落在李治眼中,感到触目惊心,悲悯不已。

这时,薛礼走上城楼对凭栏远眺的李治道:“陛下,臣已派人查看泾河,发现先帝让人造的河磨破了,都露出了白石灰渣滓,另一半也被泡朽了。难怪会突然失去效用造成河堤决口,山洪泛滥呢!”

李治蹙起眉峰问道:“石磨破了?年久失修所致吗?”

“以臣看,不太像!这石磨自从造成之后,先帝每一年都要派人征调课口查看整修。贞观十四年,先帝出钱修了新渠,就是为了能引水下行防止洪水,效用非常了得。往年万年县和蓝田县也下过过半月暴雨,都未曾因雨势过猛发大水。今年入夏,也不过就这么一次大的雷电暴雨,怎么就造成如此匪夷所思的损失?臣想…”

还未等薛礼将话说完,便有内宦皇甫顺夹着浮尘漫步走来,作揖禀报道:“圣人,长安令裴行俭谒见!”

李治道:“让他上来吧!”

皇甫顺应诺而去。须臾,便有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由远及近地,映入他们君臣眼帘。但见裴行俭淡褐色交领的广袖上襦,深蓝色白边下裙,腰上系着象牙革带,象征着他世家子弟的身份。束在头顶的发髻戴着黑色插着簪子的长冠,脚蹬锦缎翘头履。

腰间的长剑早已在上楼时,放在了楼下的武器架上。

论年岁,裴行俭比李治大了七岁,今年也已三十四岁。他的父亲是大唐开国功臣裴仁基,属于中眷裴氏一族。母亲出自五姓七望世家之一的卢家。裴行俭是遗腹子,父兄皆因投奔李渊被王世充杀害,整个中眷裴都被杀得,只剩下他的母亲和还是胎儿的他活了下来。李渊怜悯孤儿寡母,遂让嫁到西眷裴世家长子裴律师的临海长公主照顾他们。武德七年,裴行俭的母亲去世,他便由长公主抚育长大。

裴行俭生就一副儒雅古朴之相,风度自然。

与其他世家子弟不同,裴行俭从不喜纨袴膏粱,斗鸡走狗之好,也不爱闲时去酒馆勾栏瓦舍消遣。只一心一意钻研本职,素有鉴人之能,又有文韬武略之才。从小就聪慧机敏,好学异常。

贞观年间,先帝照顾烈士遗孤,以荫生的身份让年少的裴行俭成为弘文生,依靠父兄的功绩,成为国家人才培养系统中的官吏学徒。后来,又通过举明经,正式走上仕途,不久被任命为左屯卫仓曹参军,官位很小只是正九品,也就是府兵十六卫,管理粮草物资的文职军官。

在此期间,他拜中郎将左屯卫苏烈为师,学习兵法策略。

对于裴行俭的聪明异常,肯用功用心,苏烈是极为欣赏的。曾说,我所学兵法布阵,全天下放眼都没有比裴守约,更合适当我传人的!

当然,欣赏裴行俭的不止只有苏烈,更有当今天子李治!只不过为了韬光养晦,避强用顺不得不让裴行俭担任不起眼的长安令。裴行俭舒展广袖,躬身向李治行了个揖礼道了声:“臣参见陛下。”

李治抬抬手,示意他起身问道:“守约何事禀奏?”

裴行俭道:“启禀陛下,是关于泾河在万年县支流河堤被毁一事!”李治音线上扬“哦”了声儿,一双定然锁定裴行俭的漆黑明亮的眸子溢出了心中疑惑,俊朗的面庞满是愿闻其详的神情。

裴行俭拱手,深沉地说出了自己的一番看法道:“陛下,河堤石磨,臣天亮后也曾下山查看过!故而,以臣之见,石磨根本不是年久失修才导致被洪水冲塌之故,更像是有人故意破坏造成的。”

李治蹙起了剑眉道:“有人故意破坏?你的意思是…”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