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话也直白,一句“臣的意思是,有人想要陛下的性命!”说得斩钉截铁,又令人闻之胆战心惊。
薛礼和皇甫顺等人着实被这话唬了一跳。
李治闻言,纵使心海掀起惊涛巨浪,恨意排山倒海。面上却依旧淡漠如常。即使裴行俭未曾说出幕后阴谋策划者的姓名,他却亦猜出了八九不离十。不说远的,就前些日子为泽州买卖口分田之事,他曾给闵昌邑一封密信,意外地落在了长孙冲的手里一事,就够长孙父子以及那些关陇门阀世家对他生恨,顿起杀心了。
只是让皇帝陛下感到睚眦俱裂的是,此贼竟私利祸殃黎庶无辜!他暗骂道,老贼既如此恨朕,直管冲着朕来便是。何以再让无辜苍生搭上性命,毁掉他们赖以生存的农庄田舍。真是丧尽天良!难怪,当年母亲千方百计遏制他,还嘱咐父亲千万不可重用长孙无忌。
真是知兄莫过妹啊!
薛礼咬牙顿足说道:“真是丧尽天良啊!”裴行俭深以为然道:“此人弑君害民,罪在不赦!只是…”他看向若有所思的李治,忽而话锋一转道:“只是,现在还为时过早!”
李治颔首道:“是啊,时机不到,不能轻举妄动!”继而,他吩咐身边伺候的宦者令道:“皇甫顺,你回京找到工部侍郎杜正伦,将昨夜之事告知,让他征调扶风县的徭役,明日之前,即刻赶来重修河坝,引水到附近的渠道灌溉汉中久旱农田。
皇甫顺不解道:“陛下,这杜正伦只是侍郎,如何有权征调课口?”李治眉峰凝起斥道:“啰嗦甚,朕给他这个权力,他就有了!快去吧!”
“臣遵旨。”皇甫顺不敢再多问,应了诺,便却步而去。
裴行俭道:“陛下,大灾之后必有瘟疫,不得不防。尤其是水灾,最是瘟疫的温床。以臣之见,得暗访万年县逃难百姓的去向,防止他们去向别处,将有可能的病原传给其他地方百姓。”
李治问道:“那以守约之见,该当如何防范?”
裴行俭思想了片刻道:“以臣愚见,万年县距离汉中最近。理当降旨汉中郡守,紧闭城门勿要放进一个灾民,也不要城中百姓随意出城!只派城中医者出城,为难民诊脉断病,用药治疗即可!无病则罢,若有疫情,那么医者也不得接近城中任何一人,包括亲属伙计和与之亲近之人!百姓明白其中道理,讲清楚了他等不会怪郡守封城的。”
李治颔首,觉得此计甚妙,只不知派谁前去好。裴行俭毛遂自荐道:“臣可前往为陛下效劳!”
“好吧,你即刻就去吧!”
“臣遵旨!”
“皇甫顺,你去里间告诉随驾人,就说我们即可前往玉华宫!”
“诺”
终南山的九成宫是不能住人了。永徽五年四月初二辰时末,大队天子仪仗和随驾妃嫔,皇子,诰命,近臣跟着皇帝陛下从终南山的另一侧山路,转向距离长安最近的行宫玉华宫。
此时,关中提早进入夏季。只是这一年的夏天较之往年初夏热得厉害了点。白天暴晒,晒得地皮儿都冒着白烟儿。绿树杨柳好似病了的美人,无精打采地立在路旁。人稍微动一动,就大汗淋漓。
李治令人取来冰鉴,冰簟送到各个妃嫔处。
不过,送给武昭仪的纳凉之物最多,也最为贵重。除了紫檀木雕花冰鉴和织锦冰簟外,还送了她一柄芙蓉舞蝶的花型纨扇,送给小李宏的是红色绣着老虎头的丝绸小肚兜,以及送杨老夫人的冰席。
直到永徽五年的入秋后,皇帝的圣驾才翠华摇曳,浩浩荡荡地从斛斯山云梗峰下的玉华宫,日夜兼程地赶回阔别半年的长安。
翌日散朝,李治前脚跨进甘露殿侧门,便有小黄门忙不迭地跑来将一个长木匣子呈上,气喘吁吁道:“圣人,闵书记来信了。”
李治伸手取过褐色匣子,按动机关,只听得“咔”地声儿,里面装信的槽子便抽了出来。天子拿出躺在槽子里的褐黄色绢帛,扯开了红色缎带展开御览。这封信,闵昌邑是这么写的。
“臣闵昌邑敬诺,尊陛下圣令,臣以佯称索取黄金五千金为要,赵明达初挪俞不前,狐疑不予,推说顺德为使君,当之他等做主,秉明太尉,方可商议裁决,分拨借贷于陛下。故臣请细作暗查,三五日后,方知顺德竟书信太尉详尽此事原委。
当夜,若非陛下暗使维护,恐臣命休矣!事后,着实心有余悸,却又不敢因此害陛下不得成就。思之,既明不可取,只得暗窃此物。成后,请影卫暗中送回神都。又伪造太尉书信于他等,令其月末赶往长安谒见。不知神都有讯否?”这便是闵昌邑在泽州所遭遇的一切了!
一封信,李治一目十行,看得他惊心动魄,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他稳了稳跌宕的心绪,行至铜鹤灯架前伸手取下就近的灯罩,将手里帛书烧成灰烬,一面低声问道:“闵秘书所盗取的黄金现在何处?”
皇甫顺附到他耳畔,挡住耳风用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下臣已将此藏入了内府库。陛下放心,除了下臣,谁都不知此物在何处安放。至于臣手下的那帮黄门内宦,臣亦能以性命担保不会说出去!”
李治道了声“好!”回头看了眼那黄门道:“先下去吧!”
那黄门躬身应了声“诺”便却步退出了甘露殿。待小黄门走后,眺望窗外,按剑而立的李治方才启口吩咐道:“你去将曾荣给朕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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