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曹承隐的话,许志才虽仍然没办法屏蔽掉自己的恻隐之心,但还是点头表示同意,与曹承隐继续前进,没过多久,他们就在粮市处停下了脚步。

粮市的老板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与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瘦骨嶙峋之人形成了鲜明对比。有顾客前来,老板看也没有看对方一方,翘着二郎腿,随口将粮食价格报了出来,没听见面前之人有任何回应,他也懒得多废话,如同走流程一般开口说道:

“爱买不买,买不起就滚蛋!我们店不差你们这点钱,要买就快点!别妨碍老子做买卖!”

“你再说一遍,这粮食价格多少?”

一道如含虎威的声音轰入粮市老板的耳畔,老板这才睁开眼睛,看清楚了眼前衣冠楚楚的许志才与曹承隐。光凭这副打扮,老板立马猜出来者不是凡人,立马换了副脸色,从椅子上起身,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贴到两人身前去,殷切地笑道:

“两位看来是贵客啊!让两位见笑了!刚刚的价格不作数!不作数!哈哈哈哈哈……我这店里还有最后一点粮食,就给两位开个便宜点的价格吧,啊——”

许志才怒火冲天,拔剑直指这粮市老板。

他又不是傻子,这老板刚刚报的粮食价格,是正常情况下的三十多倍!可看清楚许志才一行不是平头百姓,立马改换了面孔,这还不是心中有鬼吗?无耻之徒!就是这样盘剥百姓的!畜生!

老板虽被许志才用剑指着,先是惊恐,随即强装镇定,向许志才笑着说道:

“这这这……这是作甚啊?我与县令大人可是有些交情的,就算是与中宣王宫也能联络上,小兄弟对我不利,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

“我便是大宣世子许志才!你要去中宣王宫联络谁?需不需要本世子代为联络?”

一听来者居然正是宣国世子许志才,老板吓得血都凉了,他本以为对方只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一时未曾褪去稚气,这才如此行事,稍微吓一吓就完事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来者居然正是世子许志才本人,这简直比出门遭雷劈还要倒霉。

曹承隐目光凌厉,瞪向老板,怒斥道:

“奸商!尔哄抬粮价,盘剥百姓,致使如此多的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而你自己却逍遥舒适,不管不顾,你该当何罪?”

“小的…小的……”

老板已经被吓懵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许志才再也忍受这无耻虐民的奸商了,差一点便挥剑将之击杀,却被曹承隐给拦了住。许志才疑惑地注视曹承隐,曹承隐即刻解释道:

“世子殿下,此人固然可恶,但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还请您想想,如果不是官府纵容,这等奸商哪里来的胆子将粮价抬高到这等地步?我等应先将其收押,待将奸吏一并拿下,一同论处!”

许志才将剑收回了鞘中,点了点头。

“说的是,左右,给我拿下!”

许志才的护卫们即刻出马将粮商给控制住,许志才瞥了一眼被按在地上不断求饶的粮商,便再也不去看这丧尽天良的人渣。满街流离失所的难民,与这奸商脱不开干系!与别的奸恶之人一样脱不开干系!许志才大步朝县衙走去。

令许志才意外的是,他们一行才刚迈入县衙大门,县令就已经笑意盈盈地前来相迎,不但亲自相迎,就连茶水零碎也都准备好了,只等许志才抵达。

县令朝许志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笑着邀请许志才进入县衙内落座,道:

“世子前来,真是有失远迎!天气寒冷,还请世子不嫌蔽衙简陋,快快入内。”

面对这县令的笑脸相迎,许志才心里却不住地犯恶心,他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县令的消息真是灵通啊!本世子才公布身份多久,您便已经做好了迎接,要是县令治理百姓也能如此之殷切,则此地安能不政通人和啊?”

许志才此言,令这县令如何不汗颜?他虽已经是冷汗涔涔,却还是不减笑意,向许志才解释道:

“世子啊!您误会啦!下官一直都是按令旨上要求的办事啊!令旨要求下官免去田税,下官的确下过命令,免去了大量田税。”

“呵!”

许志才冷笑一声,问道:

“你所说的‘大量’,究竟是多少?”

县令支支吾吾起来,一旁的曹承隐立即大声怒斥:

“休要支吾!究竟免去多少,我等一查便清楚!还不快说!”

“将…将近两成,不…不过下官也是有考量的啊!下官非为其它,都是为了我大宣国库殷实,纵是稍苦百姓,也是在所难免的……”

“混账!”

许志才气得怒骂起来,指着那县令的鼻子痛斥道:

“你这混账!身为一地父母官,却对百姓疾苦熟视无睹!坐视我大宣社稷逐步危难,反倒恬不知耻地说是为了我大宣!呸!无耻之徒!粮商们勾结在一起哄抬物价时,怎么不见你有一丝一毫的作为?还是说你自己也收了这些商人的好处?遍地饿殍,怎么不见你开仓放粮?宣王将一县之地交给尔,尔便是这般尸位素餐的吗?畜生!”

“世…世子殿下息怒啊!世子殿下息怒啊!听下官解释,听下官解释!”

那县令扑到许志才脚边,向许志才苦苦哀求,许志才虽对这无耻之徒嫌恶至极,却还是给了这厮一个辩驳的机会,看看这混账东西能说出些什么来。

“那粮商哄抬物价之事,下官略有耳闻,但下官心想,现在时局如此,粮食匮乏,粮商们将粮价抬高些,倒也…倒也情有可原,没有必要大加干涉,下官就…就没有去管。至于开仓放粮之事,下…下官惭愧,由于能动用的人手都被派去灭蝗,致使粮仓疏于管理,不慎…不慎走水,被大火焚烧殆尽。”

“什么?”

许志才一把拽住那官员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抓了起来,随即一拳打在官员的脸上,怒骂道:

“你这畜生!你这畜生!我大宣居然会有如尔等这般的尸位素餐、狼心狗行的无耻之辈!你这个混账!”

许志才一边骂,一边数拳砸在官员的脸上,把官员打得是鼻青脸肿,一个劲地求饶。事已至此,许志才也无心同这混账废话,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出访,而是陪同父王举行祭祀,花费了不短的时间,才让这等虫豸逍遥到了现在。许志才虽然示意手下把这县令也一并拿了,可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悲凉。

他难以想象,为什么仅仅是一场灾殃,大宣的地方官员就腐化到了这等程度。还是说腐败一直都存在,只是平时都不显山露水,现在才随着大灾一同显现?只有第二种答案是能够勉强解释过去的。

许志才无比悲愤,从他小时受到的教育里,他就了解到大宣的贵族是高贵的,是有荣誉感的,是值得骄傲的,是贱民们无论如何都只能仰望无法比拟的。可到现在,这些自诩高贵的贵族们的丑态却在他的面前被揭露得淋漓尽致,这简直是莫大的冲击与讽刺,让许志才对所相信的一切都感到了怀疑。

就在许志才在疑问中不能自拔时,曹承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对他说道:

“世子殿下,无需意外,您不妨先好好想想,是什么助力世子一路走到现在,有了如今的勇气与毅力?”

许志才看向曹承隐,不假思索地说道:

“非君莫属!若无君辅佐,志才恐已为许志威所扳倒,为父王所疏远,又何谈保住世子之位?”

面对许志才笃定的回答,曹承隐却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承蒙世子信赖,在下荣幸之至!但以在下所见,殿下能取得今天的成长,不应该感谢在下,而应该感谢您的弟弟许志威。”

“什么?”

许志才傻眼了,不解地询问道:

“这是何意?我那二弟成天惦记着如何扳倒我,我却还要感谢于他?这是何种道理?”

曹承隐笑着解释道:

“若无许志威,殿下必将稳坐世子大位,几乎没有人可以妨碍您的位置。如果真成了这样,您又何来压力呢?又怎会冒着风险与身为降将的在下交善呢?又何必竭力在王上面前表现自己呢?”

“这……”

许志才面露尴尬,点了点头。

“说的是啊!若无许志威在侧,使我日日夜夜都如临大敌,只怕我也无心奋进,而是一切循规蹈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就谈不上进步。君之所言,良有以也!”

“很好!”

曹承隐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对许志才说明道:

“我宣国的官吏,不正是如此吗?不论各官职如何调换,官位总会落到贵族身上,所谓的举贤任能,不过是一方贵族推举出来的利益代言人,换了一个,还会有如出一辙的第二个。不能做到保护地方势力的利益,就根本不可能被推举出来,如此持续下去,宣王罢免了多少个官吏,依旧是无济于事,这是我大宣的选拔制度决定的。

要根治这一点,别无他法,先大破,后大立。要让我宣国子民,无论贵贱、一律参与到人才选拔之中,贤则上,不贤则下,一切交由政绩说话,绝不对一人手下留情!关于这点,昭廷的科举制度或许值得效法,但即便是昭廷,也存在贵族优先录取的潜规则,不可称之为公平,不过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去做,有志者,事竟成。也许我大宣的未来,就肩负在殿下您的手中!”

“我明白了!”

曹承隐的话令许志才茅塞顿开,如今的他终于完全意识到宣国内部潜藏着多么巨大的问题,这显然不是利国利民之道,必须尽快做出更改,否则这种危害百姓就会一直发生,直到宣国社稷彻底倾覆。

但他和曹承隐也很清楚,现在考虑这些虽不算多余,可还为时尚早。许志才仅仅是世子,就算等他当上了宣王,也必须到羽翼丰满方可有大作为,操之过急,实不可取!先把眼前乱局了结了再说。

许志才怀揣着决心与信心,郑重地对曹承隐说道:

“放心!你的这些话我都记在心里了。我还想再探访几个县,并将这些县的情况都通报给父王,让他派出人马加强监督,竭尽所能地挽救危局、挽救百姓。”

“好!世子明鉴!事不宜迟,我们继续上路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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