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杭州城中的众多眼线自然是再想不到这个沈风雷其实就是昔日须弥山上天魔波罗座下右护法若雪,当年天魔波罗虽然被燃灯佛主废掉大半法力成了灵鹫山上的扫地和尚,但是用千里传音之术将若雪召来帮他来杭州城中办些事情还是能做到的,他要若雪来杭州城中辅佐沐花颜登基称帝,因为玉姝郡主自幼和他指婚,既然是自己女儿的未来夫君,在人间登基称帝本来就是一件最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天魔波罗的女儿既然转生人间,就一定要成为凤仪天下的人间帝后……
若雪虽然以为自己的旧主子怕是有些失心疯了,毕竟现在人间并非兵荒马乱的烽烟乱世,而是大宋治下一片繁华锦瑟的太平盛世,在这样的繁华盛世中想要登基称帝,除非御前逼宫,但是那庆历皇帝赵祯可也不是个草包,御前逼宫可并非易事,倒是在杭州城中自立为王还要稍稍容易一些,毕竟赵宋当年打下南唐之后,并未将南唐旧臣跟随李煜一起斩尽杀绝,若是能说动这些旧臣出山,自杭州划江而治,钱塘江以南是沐家天下,应该也算是在人间登基称帝,而且这个若雪可一点也不在意江浙一带会因此发生什么兵灾战祸,当年杀了自己一家八口的那些个山中猎户现在又已经转生在杭州城中卖鱼为生,若雪可不在意在杭州城中再杀他们一次。
所以此次若雪受天魔波罗所托来到杭州城中找沐花颜时,怀中就揣着一大包的五蕴不空丸,凡人吃了之后能够因为旁人裙衫上比自己裙衫上多绣一朵桃花就暴跳如雷的怒起杀生,而现在府衙大牢中披枷带锁的这个瘦弱婢女绿萝,化名沈风雷的若雪是确信她没有吃过自己手里的五蕴不空丸的。
但是这个绿萝现在落在沐花颜手中,沐花颜可是一点不会对她客气,玉姝郡主逃婚去齐云山上当道姑的事情现在已经成为了杭州城中一个最大笑话,宁远侯府倚仗曹皇后在朝中势力和显赫战功,在杭州城中一直和濮阳王府争权夺势分庭抗礼,玉姝郡主更是长年在杭州城中气焰嚣张,飞扬跋扈,就连身边这个贴身婢女绿萝,身上背着正德医馆和西子药铺两条人命,还一脸嚣张的质问自己有什么资格带人前来宁远侯府中抓人……
“呵,还在牢里和本官玩起绝食来了,”沐花颜在牢房门外一脸轻蔑的轻轻哼了一声,“现在后悔一心撺掇你家郡主逃婚了吧,”他问,“若是现在你是本官的通房丫头……”
“怎么,是你的通房丫头就能随意草菅人命的啦?”虽然枷锁镣铐在身,但是绿萝自恃自己一身清白,在沐花颜这个三品带刀侍卫跟前连一声讨命求饶的细声软语都懒怠敷衍。
“好,你这可是不打自招,这么说你是承认正德医馆的大少爷周严和西子药铺的二少爷胡顺二人都是被你花言巧语骗去飞来峰下趁其不备一刀致命的了?”
“你失心疯了吗,侯爷战功赫赫,郡主一身武功,宁远侯府就连一个扫地丫鬟都会杀人?”
“但是二人尸身本官已经验过,身内有蒙汗药残留,虽然是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但是既然素日里都和你暧昧不清,你定是有本事骗二人将蒙汗药吃下,”
“你个痴呆,两具尸身是在飞来峰下一起发现的,二人是一同死在那里,我同时将二人叫去飞来峰下,二人一见面要不然为我大打出手,要不然就是二人合起伙来一起打我这个不知廉耻的下贱荡妇,还会一起喝我准备的蒙汗药,侍卫大人,不信现在你同时将杭州城中两个心中暗自爱慕你的年轻女子找来,看看你怎样说服二人一起吃蒙汗药的?”绿萝气忿,“那两个少爷纠缠我,又不是我的错,不过就是去医馆中看了一次夜间惊厥病症,又去药铺子中按药方子抓了一次药,两个少爷就都想要将我留在身边当个侧室,我躲他们二人还来不及呢,还会上赶着上门去将二人一起约去飞来峰下?”她问。
“信口雌黄,二人指甲缝中都残留着胭脂红印,而此等上好胭脂在杭州城中自来是濮阳王府和宁远侯府常用胭脂,因为价格昂贵,寻常百姓根本采买不起,”
“但是杭州城里也不是全都是些每日为了几两散碎银两劳碌奔波的布衣草民贩夫走卒啊,这里商贾云集,官宦富庶之家也不在少数,暹罗进贡的胭脂我都在一个七品监察御史夫人的嘴唇子上见过,你口中说的上好胭脂,不过是杭州当地产的,价格昂贵,只是因为其中加了些别家没有的祖传秘方,遇水不褪色,郡主可从未将这个胭脂当成什么宝贝,私下里都赏给我了,别说这个了,西域来的螺黛,大理来的水粉,郡主私下里也没少了赏赐给我。”
“但是除你之外,周严和胡顺二人,并未和其他女子有过什么暧昧纠缠,”
“你听谁说的,他们家人还是好友,这样的事情都是背着人的,二人平日里经常去百花楼中寻欢,他们家人怕是一直不知道的……”
“你,宁远侯府中至今无一人前来看你,可见你平日里在府中名声如何,”
“郡主不在府中,侯爷和夫人又不能平白落人口实,谁还敢来看我,万一被牵连进来,当成帮凶怎办?”
(二)
眼见得这个绿萝在牢房中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呈堂口供是一句问不出来,沐花颜心中虽然一时怒火中烧,气忿不已,但是毕竟也是宁远侯府中人,也不好严刑拷问,万一一口气没上来拷打死了,刚好在宁远侯那边落下口实,丫鬟都打死了,郡主再不退婚,难道等着一起打死?
但是不严刑拷打可也不是就一定不能上刑,只要不伤筋动骨就行,所以很快,沐花颜就让沈风雷拿着一张图样子去打铁铺子中帮他打一支铁桃枝,桃枝上桃花朵朵,花瓣向前微卷,放炭火中烧红了烙在背上,花瓣微卷处落红点点,皮肉焦烂,却不伤筋动骨,如此刑罚专门用来对付绿萝这样的女犯是最适宜不过的,烙在脸上也无妨,左右定罪之后就是斩立决,一条人命是人头落地,两条人命说不得就是当街腰斩弃市了,到时谁还会在意她脸上那几点落红?
但是谁想到,沈风雷在拿着图样子前往打铁铺子中时,却偏巧路过一家裁衣店,裁衣店中的女伙计郑红忽然上赶着跑上前来拉着沈风雷衣角寻问绿萝的案子到底问的怎样了,这个郑红沈风雷自然认得,因为濮阳王府的下人经常来这家裁衣店中裁衣。
……
……
据郑红言道,她和绿萝是在几年前相识,那时她独自一人流落杭州城中,在这家裁衣店旁病倒,偏巧这时绿萝正从这家裁衣店中取了衣衫出来,一时同情,就自己出钱将郑红送去左近医馆中医治,郑红病好之后,绿萝见她衣食无着,又借着和裁衣店店主相熟,要郑红在裁衣店中帮工,这个郑红也确是有一门不错的裁衣手艺,很快借此在杭州城中站稳脚跟,后来郑红就时常和绿萝一起在杭州城中玩耍,像是一对情真意切的金兰姐妹一般……
“既如此,你二人之间私下里是不是时常相互送些人情?”沈风雷开口问她。
“那是自然,我这个人素日里是最懂感恩的,这几年送她的人情,可是比她当日引荐我来裁衣店的这份人情要珍贵上许多,之前有一次若不是因为我及时相救,她就在东街上被几个歹人活活打死了呢,”她说。
“哦,是这样啊,如此说来,你二人倒当真是姐妹情深的很……”
“所以这位大人,等到绿萝定罪之后,我可否前去牢里看看她去?”
“看她做什么,牢里也不缺她吃喝,”
“哎,姐妹一场,总要好好教导她一番,要她下一辈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如此,倒是甚好……”
沈风雷因为公事在身,也没什么闲心和这个郑红在大街上过多纠缠,径自拿着手中图样子前去打铁铺子中交办公差,只是谁想到五日之后铁桃花自打铁铺子中取回之后,却未曾用在绿萝身上,反而却是用在了郑红身上。
……
……
原来在沈风雷将裁衣店中的郑红口中之言一五一十告知给沐花颜之后,沐花颜就要他这几日中有意向这个郑红殷勤讨好一番,果然郑红以为沈风雷对她有意,私下里将自绿萝手中讨来的上好胭脂水粉螺黛一股子全都拿出来描眉画眼,讨沈风雷喜欢,还特意用桂花酒招待沈风雷,二周严胡顺二人尸身上,当时就隐约被他闻出来一股子桂花酒味道。
后来铁桃花严刑拷问之下这个郑红果然吓得全数招供出来,周严和胡顺二人皆是她冒充绿萝名义约去飞来峰下用桂花酒中的蒙汗药药倒之后一刀杀了,又特意将绿萝私下里送她的上好胭脂涂在二人指甲缝中,嫁祸绿萝。
郑红招认,虽然她当初在杭州城中举目无亲时绿萝好心帮助过她,但是因为绿萝本来太过没心没肺没有心机,单纯好骗的很,所以后来绿萝对她越好,她越在心里瞧不起绿萝,以为像绿萝这样痴呆愚钝的下贱废物根本配不上一个侯府侍婢的尊贵身份,更加不配得到这些上好胭脂水粉赏赐,而且侯府郡主的贴身侍婢非但是日日跟着郡主一起在府中锦衣玉食,更加有花不完的月例赏钱,以后还能倚仗侯爷和郡主寻一门不错亲事,得不少陪嫁,而这一切又岂是绿萝这样的蠢笨之人有资格相配的,反而是自己这样的聪明伶俐之人才有资格与之相配。
所以后来郑红就一直多方钻营,想要进宁远侯府当差,虽然也曾好言求过绿萝帮忙,但是心中算计的却是只要绿萝将她引荐进去侯府之中,就设法寻个机会栽赃绿萝,将绿萝赶出侯府,如此自己才有机会顶替绿萝来当郡主的贴身侍婢。
但是谁想到侯府招揽帮工也是先要看是不是身子匀称容貌端正的,自己身子不胖,脸上却很显胖,所以去侯府管家那里搭讪几次,都未能如愿进侯府当差,而绿萝身子明明不瘦,却因为脸盘子小巧,眉清目秀,非但在侯府之中人见人爱,还同时勾搭上正德医馆和西子药铺中的二位少爷,郑红眼见此生飞黄腾达无望,心生怨恨,就私下里以绿萝金兰姐妹身份先后去找周严和胡顺,假说绿萝等着二人在飞来峰下约会,骗二人喝下事先下了蒙汗药的桂花酒,二人一先一后倒在飞来峰下……
(二)
本来因为郑红招供画押,绿萝被无罪释放回去宁远侯府之中,此案已经算是结案,但是谁想到几日之后,杭州城中忽然疫症爆发,死伤无数,因为最先患病之人都是正德医馆左近百姓,所以沐花颜立刻带着沈风雷赶往正德医馆之中探查,却不想此时医馆馆主周正德已经因为身染疫症而病入膏肓,他在病榻上亲口向沐花颜承认此次杭州城中疫症是他有意为之,因为独子周严莫名死于一个侯府婢女和他人攀比积怨,周正德心中不忿,所以前日里在医馆中医治了一个身染疫症的外乡人之后,有意未将此事报知官府,反而放任这个身染疫症之人在杭州城中任意走动,致杭州城中疫症爆发,百姓死伤无数,那些病死百姓就当是给周严陪葬了,毕竟自己这一辈子开医馆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半生,最后却落得一个独子惨死,老来丧子的天谴报应,既然天要绝他,他也就用不着再顾及什么天理昭彰,因果报应了,天道本就不公,又凭什么要世间凡夫一辈子不贪不杀,道德仁义……
沐花颜虽然对此在心中一阵无名火起,怒火冲天,暴跳如雷的要将周正德抓去官府治罪,但是未及动手周正德已经在病榻上气绝身死,杭州知府只得匆匆召集杭州城内一些声名在外的郎中大夫设法救治染病百姓,防止疫症外传,这时云水观中早已有人飞鸽传信去了齐云山上,清轩奉南华上仙之命来杭州城中救治染病百姓,沐裳因为听说绿萝被抓一事,也气势汹汹的跟随师父一起来杭州城中找沐花颜问罪……
但是常言道,见面三分情,虽然是一身三品带刀侍卫的尘世官服,但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沐裳眼中,仍然还是一丝恍如隔世般的仙风道骨,长身玉立……
而且绿萝已经在查明真相之后被无罪释放回宁远侯府去了,这让沐裳心中对沐花颜的嫌弃无意之间又稍稍消散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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