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老妇人像是了解了一切似地说道，“所以你才会这么在乎他，在乎那个少年。你想用他来弥补自己过去的痛苦。”
“……是的，我不否认有这个原因。”约瑟夫低着脑袋，轻轻地说道。“但其实……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即便有某种预感，但并没有想让他成为我的儿子。我记得他那时才只有12岁吧，个子小小的，身上伤痕累累，眼睛里空无一物。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在乎，什么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就像……就像我当年一样。”
说到这里，约瑟夫稍稍停顿了片刻，他微微抬起了一点脑袋，那种看似安静的，从容不迫的态度好像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他继续说道：
“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就觉得，我没有办法丢下他不管。但我那时候还是首席将军，要在奥博特行省驻军，所以不得不把他带过去。好在我平时就喜欢带些年轻人在身边，军营里的士兵见了他，都以为是我朋友的孩子，不会过问太多。然而就算是这样，我和他之间相处得也不是很容易。”
“他那时候一天到晚都紧闭着嘴巴，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就连吃喝都是饿到不行的时候才会去做。于是我只能时时刻刻把他带在身边，一有时间就跟他说话。我还会经常带他去营地周围的森林里散步，打猎，去河边游泳，钓鱼，偶尔也会教他些军队里才能用到的知识。我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才察觉到，我和他之间好像有一种奇妙的联系，就像是我命中注定会遇见他，和他一起来到奥博特行省，和他一起生活一样。所以我突然就想到，或许这就是神给我的机会，让我还可以再成为一个父亲，让我还有机会偿还自己的罪过。”
说着，约瑟夫再度笑了一下。那种残忍而哀戚的情感正从他的身体里慢慢地消失。
“我们一起生活了五年。那是一段没有战争，没有冲突的日子，日子难得悠闲又平静。时间久了，他终于也多少会说几句话，做出点反应了。而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时候……”
“那次爆炸发生了？”
“……是，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发现，他的身体……很特殊。原来他这么多年都浑浑噩噩的原因，是他病了……”
“而他的病永远都不会好了。”老妇人上前按住他的肩膀。
“约瑟夫，你要认清楚现在的现实，现实就是他是一个感情淡漠的人！他永远都不可能理解你为他付出了多少，他永远都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他到现在都不认为你是他的父亲，这是他亲口承认的！你应该去结婚，去生育，去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收养一个像他这样没有感情的孤儿，一个东方人。他不值得你为他这样付出。”
“我知道……”约瑟夫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双手，“我知道他不承认。但这不是因为他对我没有感情，这只是因为、因为……”他勉强地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病了……”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他永远都不可能好了！”老妇人痛心疾首地大声说道，“而且就算他能好起来，你又怎么能知道他愿意成为你的儿子？你有问过他吗？自始至终这都是你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这句话像是一次角度刁钻、力度凶狠的刺击，直直地刺中了约瑟夫的心脏。他的双臂猛地震颤了一下，接着便毫无力气似地垂了下来。他在此时进入到了一种近乎窒息般的沉静之中，全身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正在努力与这句致命的话语搏斗。
“放弃吧，约瑟夫。”老妇人的语气变得温和了起来，如同巫婆的呓语般在约瑟夫的耳边回响着。她了解自己这位曾经的学生，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动摇。而她也很清楚，现在距离自己的目标应该只有一步之远了。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放弃，把他送到我这里来。然后去生育，或者收养一个更好，更正常的孩子。他不值得你再为他浪费时间了。”
“……也许您说得有道理。斯卡文娜老师。”约瑟夫有些无力地低垂着脑袋，小声念叨着老妇人的名字。“也许我是应该放弃他，也许我是应该把他交给你，然后去找另一个美丽又善良的女子，生育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孩子，在幸福中度过余生。这或许是我最好，也最正确的选择。”
“那……”斯卡文娜欣喜地张大眼睛。
“但我做不到。”
约瑟夫抬起了脑袋，那如雄狮般锐利而又坚韧的目光再度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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