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在这里看啊?耽误这么长时间,还要再挂号,真麻烦!”女士语气带着不满。

何飞问道:“这也是你吃的药吗?”病人点点头。

“吃了几盒了?”

“我也不记得了,得将近半年了吧?”

何飞有些吃惊,“因为什么吃这么长时间?”

病人回答道:“这个药原来是我妈吃的,她有关节炎,用了很多药效果不好,去年吃这个药后很快就好了,立竿见影。”

何飞略作思索,“这样,你别去挂男科了,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先查查再说。”

女士又抢话道:“大夫,不检查不行?他就是性功能减退,您给开点药,调理一下就行。再说快下班了,结果今天还能出来?”

何飞解释道:“如果是单纯性功能障碍,我一盒药就能给他治好,放心吧小妹妹,查个血不会影响你们的性福。下班也不要紧,急诊大夫24小时值班,随时恭候。”

一直大大咧咧的女士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即按照何飞的建议去抽血。一会儿,诊室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朱亚楠探进头来。

“我感觉她这个男朋友不像单纯的性功能问题,他的面色、他的气力,还有他吃的药........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何飞和朱亚楠有意无意地聊着天。

A市虽不靠海边,但经常沾上台风的雨露。上午时候阳光刺眼,偶有形单影只的白云飘过。可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走廊上已空无一人,护士从门缝探出头,“待会你自己锁门吧,要下雨了,我先回去接孩子。”随即匆匆离去。不多时,豆大的雨点开始噼噼啪啪地敲打玻璃。

何飞双手抱肩,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叶和倾泻的雨水,不断地摇头。雨要留客,何飞朝朱亚楠苦笑道:“咱都没带雨具,看样子得待会才能走了。”

朱亚楠站到何飞右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双手搭在窗台上。天空黑云笼罩,犹如夜幕降临,玻璃上逐渐映出两个人的轮廓。何飞微微向右看去,从侧面看,朱亚楠的身材较之前似乎瘦了一些,不过正因为如此,竟然凸显出了标准的S形曲线,不多的肌肉和脂肪分布在恰当的位置,正好显得前凸后翘,又丝毫没有累赘。化了淡妆的脸,肤如凝脂,水灵灵的大眼睛,上面是弯弯的睫毛,双唇没有抹口红但红润得更自然。小嘴紧闭,似有娇羞。何飞脑海中闪过两句诗: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何飞收回视线,猛然看见玻璃上的朱亚楠正朝着自己笑。何飞一阵尴尬,原来自己刚才瞟向朱亚楠的全过程,早已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砰砰砰!下班时间的敲门声总会让人心烦意乱,但此时何飞却觉得恰到好处,他迅速坐到桌子前,朱亚楠转过身,继续站在窗边。

何飞下拉一下呼叫器,上面并未显示还有未就诊的病人。这并不奇怪,虽然电子呼叫已经用了好几年了,但还是有很多老年人并不理解其中的流程,他们挂完号后仍然直接到诊室来就诊。

何飞刚说出“请进,”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士,穿着一身护士服。何飞知道,她是门诊部的一位老护士。

这位护士和先前那位风风火火的女陪人有一拼,进门之后便高声向何飞说道:“谢天谢地,你还没走啊小何。我前天给你说的审计局那个小姑娘,她妈妈又催我了。你看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老护士视线转到朱亚楠身上,正说着的话戛然而止,警惕地问道:“这是......”

何飞忙道:“这是我一个亲戚,今天来复查的,结果还没出来,正好来咨询点事。”

老护士像舒了口气似的“哦”了一声:“你先见见这个吧,不合适也没关系,我这边还有几个小姑娘,长相,工作,年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慢慢来就是。”

何飞面露难色,“王姨,今天晚上科里有加班,恐怕去不了啊。”

王姓护士:“那就明天,等你不忙的时候。这个女孩子文静的很,晚上一般不出门,就等你约人家见面了。反正你也有王姨的电话......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忙吧。”

王姓护士不待何飞说话,转身便往门口走去,瞟了一眼朱亚楠后,关上了房门。

何飞微微叹口气,转身看向朱亚楠,她正捂着嘴偷笑。

“人家晚上不出门,就在家等你约呢”,朱亚楠笑道:“何医生,多好的机会,赶紧去啊”。说话间,朱亚楠已经跳下了检查床,向门口走去。

“我说你这人......你干嘛去?”

“去拿化验单啊,这会儿应该出来了吧?”

“还拿什么,早下班了,我在这看看。”

何飞操作着鼠标,“很好啊,没有问题。”

“哦,”朱亚楠面无表情,似乎化验结果和自己没有关系。

“那我先走了哈”,朱亚楠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晚上还得加班,注意休息哈。”

“谁说我晚上加班的?”何飞一头雾水。

“你刚才不说的吗?晚上去科里加班。”

何飞拍了拍脑袋,似乎刚想起来自己说过这么一句话。狡黠地一笑,看了一眼门口,摇了摇头。然后把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让她悄声的动作:“嘘,别让她听见了。”

朱亚楠一脸疑惑:“她不是走了吗,难不成还在门口偷听?”

话音刚落,诊室的门突然间又砰砰砰地响了起来。

朱亚楠一脸的惊愕:”不会......”

门开了,进来的并不是给何飞介绍对象的王姓护士,而是刚才来看性功能障碍的那对男女。

朱亚楠哑然失笑,但仍然站在门口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和何飞告别、离开。

“化验室的大夫给我们加急做了,大夫您看看,怎么这么多箭头?”女孩喘着粗气,一脸紧张。

何飞接过化验单,单子上的数字印证了他刚才的感觉:血红蛋白:76g/L,血肌酐:322umol/L.......。

“肾功能有问题,还有贫血,需要住院治疗。我给你们开个住院票,明天一早过来。”

男子不说话,看着女子,女子早已不再风风火火,变了个人,“好的大夫,我们回家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过来。谢谢。”

第二天,青年男子一早来办了住院手续,随行的女士变成了中年男性----该男子的父亲。陶父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穿着条纹西装没打领带,头油锃亮,张开嘴一颗金牙闪闪发光。这种打扮像极了九十年代的乡镇企业家,极力想脱去自己的农民身份,但反而更加弄巧成拙。何飞把他叫到办公室。

“大叔,陶强这么年轻,为何要给他吃这么多药?”

陶父回答道:“强子从小就木讷少言,没有精气神。现在工作了,也结婚了,两年多还没要上孩子,我总感觉强子肾不好,大夫您知道,肾为先天之本嘛,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给他治治。他妈妈关节不好好多年了,阴天下雨全身各处都疼,去年初,老家有个中医大夫给推荐了*****,她吃了两盒,马上就好了,神药啊。我看到上面有“益肾”两字,就感觉可以给强子补补肾,所以就让他一直吃着。”

何飞听到药的名字,心里已经明白,“一直吃着,效果好吗?”

陶父摇摇头,“不瞒大夫,效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好在这是中成药,也没什么副作用,就是多花点钱吧。这不,昨天让媳妇陪着来查查,调调药。”

“这是处方药,你怎么能买这么多?”

陶父不假思索回答道:“镇上大药房老板是我本家,我都是从他那里拿药,不需要处方。”

何飞想到了混乱的抗菌药管理。实习的时候,带教老师曾经说过,在发达国家,抗菌药是被严格控制的,买盒阿莫西林有时甚至比买把枪都难。虽然现在要求严格了,买抗菌药已需要处方,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药店普遍开通了电话问诊,病人随便编个症状,里面的抗菌药就可以随便买,就更别提其他药物了。

何飞叹了口气,“您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病吗?”

陶父摇摇头。何飞解释道:“陶强现在有肾功能衰竭,有贫血,还有低钙高磷等一些电解质的紊乱,血压也不太稳。目前来看,都处于中度水平。我们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希望他是急性的,有可能完全恢复。如果是慢性的话,治起来就比较麻烦了......”

陶父后悔地说道:“唉,早知道就早点带他来查查血,对症下药........”

何飞问道:“您知道陶强为什么出现肾衰竭吗?极有可能就是这个药的副作用引起的。”

陶父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可能!他从小病恹恹的没点活力,估计那时候肾就不好,我们给他耽误了我承认,这药效果不好我也承认,可这是中成药,怎么会有副作用呢?”

何飞耐心地解释道:“是药三分毒,中药没有副作用的旧观念,该摒弃了!这个药里面含有‘寻骨风’,”何飞在纸上写下这三个字,继续说道:”它里面含有一种化学成分叫马兜铃酸,长期服用,会导致肾小管损伤、肾功能损害,甚至尿毒症。”

“没这么严重吧?”很明显,陶父感觉何飞的解释有些夸大其词,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何飞适时结束了和他的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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