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尚有些犹豫的秦王,看到群臣慷慨激昂的请战,禁不住一统天下的诱惑,便派遣老将王翦、杨端和、桓齮三路联合攻打空虚的赵国。
那一日,嬴政站在几丈高的点将台上,望着底下黑压压的将士,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大吼道:“出发!”
望着那一队队远去的大军,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
当庞煖大军攻打赵燕边境的大梁时,秦军王翦部从上党出兵,不久攻陷了阏与、橑杨;当庞煖攻到燕国的貍城时,桓齮部攻陷了赵国河间六城;庞煖攻克阳城时,秦军已经会师将三年前魏国赠与赵国的邺城以及安阳攻克。
眼看着秦军度过漳水,便要兵临邯郸城下,这下子赵王偃彻底慌了,才意识到秦国并非是要帮助燕国,而是要攻打邯郸,亡了赵国啊。
一封封急令从邯郸马不停蹄地出发,送达庞煖统帅的赵国大军军营,接到军令之后的庞煖大为惊怒,连夜拔寨率领大军南下救援,可秦军已经将鄣地全数吞并,两军于平阳、武城遥遥对峙。
在这一年里,赵国仅仅得到了燕国边境的几座城池,可却失去了南方、西方的大片国土。
派出前往秦国的使者杳无音讯,悔恨交加的赵王偃也终于病倒了,似乎在那一夜之间,须发尽白,眼窝深陷,短短几日之间,便骨瘦如柴,面无血色。
弥留之际,赵王偃痛哭流涕地告诫太子迁,一定要夺回赵国的城池,不然他死的也不甘心,尚还年幼的太子迁哪里懂得这些,在他的记忆里,师傅郭开教会他如何饮酒不醉,如何赌博不输,如何玩弄女人,如何整治仇人等学问,可若说夺回赵国城池,他险些迷茫地翻了一个白眼。
好在郭开在一旁提点,他才未弄出丑事来,唯唯诺诺地跟着赵王偃哭哭啼啼。
赵王偃看着自己年幼有些懦弱的儿子,怕他将来受到大臣刁难,便嘱托假相郭开将来需倾心辅佐。将领方面,他首先想到那个勇武无双的白色身影,这些年一直未起用她,便是为自己儿子所留,于是郑重告诉太子,将来务必重用夏无言。
赵王驾崩的消息传到庞煖耳里时,他苍老的身躯仿佛又佝偻了几分,已然八十多岁的他终于在秋末的一天病倒了,怀着深深的悔恨与自责,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一日副将对他所言,李牧的孙儿无礼之极,居然敢质疑赵国攻打燕国的计划,言秦国会攻取赵国,实乃滑稽之谈。
“老夫竟不如一稚儿多矣!”庞煖混浊的眼睛中流下了两行热泪,生机也渐渐消散。
庞煖生前最后一件事,便是托亲兵将一顶有些陈旧的白色头盔,送到雁门郡一个叫做夏无言的人手中。
一代赵**神就这样撒手人寰,对于雪上加霜的赵国而言,无疑于天崩一般。
李牧从方城返回将军府的时候,沉默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夏无言望着那个坚毅的身影,才发现李牧两鬓已经有了不少白发,只怕从今往后,压在他身上的担子便真的是整个赵国。
庞煖走了,赵国的一个支柱彻底断了,放眼望去,偌大的赵国,怕是只有李牧才能扛起大任,可是即便如此,李牧依然得不到重用。
夏无言收到白色头盔已经是一个月后,据说从邯郸到雁门郡的路被秦军封锁了,只能绕道代郡而来。
她轻轻地将头盔放在桌子上,支起脑袋望着头盔发呆了很久,这是自己曾经扔掉的头盔,想不到庞煖居然找了回来。
回想起庞煖与她自己的交集,不算太多,也不算太短,凭良心而言,她是敬佩庞煖的:哪怕与世长别,庞煖依然惦记着心中的赵国。
她又何尝不明白庞煖的意思,他将守护赵国的使命交托给了自己,虽然带了一些请求的成分,可是他想过没有,自己又有何德何能,能将岌岌可危的赵国匡扶于倾覆之中。
“算了,就当是答应您的遗愿吧。”夏无言叹了一口气,将头盔收放好,走出了房间,望着那漫天飘下来的雪花,很快将眼前一切染成素白,像是一场没有哀歌的葬礼。
夏无言轻轻走到雪中,抬眼望着那阴云密布的天空,原来雁门郡又到了冬日。
……
嬴政像爱惜宝物一样放下手中的《孤愤》、《五蠹》,书简上的内容令他忍不住拍案叫绝,恨不得与那韩非一见。
若说才能,大概也只有师父能与韩非比拟吧,嬴政微微一笑,从案牍前起身,走到了大殿之外,忽然发现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他伸出手来,接了几片鹅毛般的雪花,才意识到,下雪了!
心情大好的他沿着几尺深的雪面,轻轻掠过,留下一长串脚印,像极了多年前在邯郸城里的那个孩子,那时曾有一人轻奏一曲阳春白雪,与他这般在雪中走着。
那也是他阴暗湿冷的童年回忆里仅有的一些温馨,一如漆黑夜空中微微闪烁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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