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侯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之也,谓天无以清,将恐裂谓地无以宁,将恐发谓神无以灵,将恐歇谓谷无以盈,将恐竭谓万物无以生,将恐灭谓侯王无以正,将恐蹶。。。”

“。。。”

仪贤堂宾客云集,熙熙攘攘,直欲千人,都坐在大堂内静听经典。

从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武帝宠信的僧道,再到衣冠士子,个个面带痴意,态似沉迷。

但若仔细看去,却不难发现其中异状。

文武百官里,因张氏二兄弟和到溉等人向来与朱异交好,所以很是捧场的边听边颔首其余或是像太市令陆验徐驎等与朱异同乡,又或是因朱异提拔而官居要职的人,就算听的云里雾里,脸上也都洋溢着溜须拍马的微笑。

然而,以何敬容为首的官员里,却多面有不屑。若只是朱异一人之名讲学,这些人恐怕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今日不过是碍于武帝的名号,才略作敷衍罢了。向来恃才傲物的庾信,也不管会不会因此得罪武帝,听着听着,竟然还发出了一声冷笑。

就连没有官职的僧道士子中,也隐隐以相似的势头分作水火。

堂上咿咿呀呀的讲经仍在继续,似对堂下各种小动静毫无所觉,“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而邦家滋昏民多智慧,而邪事滋起法令滋章,而盗贼多有。是以圣人之言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

直到铜炉的香片换过三次时,朱异下首的学士才缓缓开口,“讲义暂歇,诸位自便。”

堂内的暗流涌动,至此暂且告一段落,众人便或扶侍者,或呼朋伴,趁机寒暄起来。

国子祭酒到溉穿着新纱衣,风度翩翩的捋着胡须,上前与朱异打趣,“你今日可算风光了,全建康数得上名号的高士,尽成你的学生了。”

“这是圣恩浩荡。”朱异朝外拱了拱手,谦虚的话却掩不住得意之色,“再说,老子义是至尊所作,我如何敢居功?”

朱异说罢,忽然又惊奇的扯了扯到溉的宽袖,“到祭酒竟换了新衣裳,啧啧,真是百年难遇啊!”

“知道是新衣裳,就少用你的脏手碰!”到溉一把拍开他,佯怒后又露出笑容,“还不是为了给你面子?”

“诶呦,那下官真是感激不尽。”朱异露出个不知是嫉妒还是讥讽的笑容,就把手伸给到溉,誓要争这口气,“你看我的手,白白净净,哪里脏了?”

到溉拍拍他腰间价值连城的佩玉,似有所指,“你心里明白。”

听见朱异赌气的冷哼一声,才搭着他的肩膀劝慰道,“你这个侍中虽说比我的国子祭酒仍低一班,可胜在权重。再说,是你自己没本事,求不来高位,要撒气也该对着至尊,与我何辜啊?”

“阿朱!阿到!”

一声咋咋呼呼的喊叫隔空而至,打断了到溉朱异你来我往的擂台。

出声的是个大胡子武将,看模样五十岁上下。此人的貌相本就粗犷,再加上一身脏兮兮的衣袍,因数年不洗而散发出浓烈气味的脚,非但不像身居高位的朝臣,就连街边的贩夫走卒恐怕也比他干净顺眼的多。

尤其在衣香鬓影,粉面朱唇的风度朝臣,俊美士子间,就像野鸡跳进凤凰窝后,还招摇的拍撒着臭羽毛,既格格不入,且倍惹厌恶。

于是此人一路经行之处,朝臣们纷纷转身掩鼻,熏香退步,都用恨不能立刻把他按进水里搓洗搓洗的眼神相送。

“都督梁秦华三州诸军事,信威将军阴子春,特来恭贺朱舍人荣加侍中。”

“唔。。。”朱异艰难的屏住呼吸,强做热情的抬起手,“阴将军快无须多礼,我可真不敢受阴将军的礼。”

阴子春哈哈大笑,“我随手一拱,你这老儿也忒认真。”

朱异细细轻轻的缓住呼吸,强忍着不适跟他寒暄,“阴将军何时回京的?我竟懵然不知。”

旁边的桌案上正好摆着供宾客解暑的清凉瓜果,阴子春就拿起一个红皮的贡梨,咔嚓咔嚓嚼起来,“刚回来。本待一跟魏国议和就撤军的,结果拉拉扯扯,竟耽搁到前月。”

朱异身边的到溉终于忍受不住,试探着开口道,“阴将军,你来听朱侍中讲学,怎么也不沐浴更衣?”

阴子春拍拍胸脯,“不能洗啊!洗了就要失财败事的!”

说着抬起自己的脚,“这回好容易攒了三年没洗,可千万不能沾水啊!”

“三年?”到溉瞪大双眼,又赶紧掩住口鼻,从新衣内嘤嘤嗡嗡的反驳道,“沐浴乃人之常理,怎么就会失财败事?”

阴子春被他一问,当即眉飞色舞的抖落开话匣子,滔滔不绝道,“嘿!这一说起来,我就生气啊!你们都知道,我阴子春上了战场,那是百战百胜!若问败绩,只有当年在梁州的时候,吃过一回败仗。你们猜为什么?”

朱异守住心神,勉强敷衍着胡乱一猜,“胜败乃兵家常事,还能有特别的原因?”

阴子春提起此事,恨得直跺脚,越说越开始连声叹气,“当然有原因!就是因为我家那个无知恶妇,她老是嫌我不洗脚不沐浴,说不洗就不让进房。嘿,我没有办法啊,那洗就洗吧!谁知道前天刚洗干净,后天就把梁州丢了!光丢了梁州还不怕,只是这一弄,百胜将军的名号也跟着丢了,你说气不气人!”

他数落完,又渐渐恢复几分高兴,“后来我攒了仨月没洗,然后一鼓作气杀去,非但弄回了梁州,还把魏军打的屁滚尿流,都滚回了老家!”

朱异开始转动眼珠,思索如何摆脱掉这位得罪不起的大将军,“可如今边疆安定,鲜有战乱,洗一洗料也无妨。。。”

阴子春如梦初醒般,这才摸了摸后脑勺,“对啊!不打仗了啊!”

他叫完这一句,忽然眼角瞥见那头的贺琛与周弘正,便赶紧向他们招手抬脚,“贺左丞,周博士!”

无论贺琛周弘正二人要面临何等凄惨境地,朱异和到溉却好歹得了解脱。

阴子春一走远,到溉便长舒口气,扒住朱异的手臂,“终于走了。。。快!我的香囊。。。”

语罢赶紧去摸腰间的香囊,谁知左摸右摸,竟是空空如也,“香囊呢?朱老儿,赶紧把你的给我用用。”

当即不由分说,就一把夺下朱异的华丽香囊,放在鼻尖轻嗅。

朱异哪里能答应,伸手便要去抢,“嫌我脏还用我的东西?快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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