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影锦丰。
玉娴神色匆匆地从皇极殿回来,直奔玉笙堂。将自己从李正德那里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告给宁妃。
宁妃听罢,满脸震惊,“当真?”
玉娴点头,“千真万确,李统管亲眼看到五殿下抱了一个专用来装圣旨的金漆匣子,欢欢喜喜地离开的皇极殿。”
宁妃细想一番,“能让景晟高兴的事,不是公开的身份,就是给他和清越县主赐婚。若是赐婚倒还好,怕只怕是公开他林日成的身份。”
玉娴紧张道:“之前李统管不是说,陛下就有打算恢复五殿下身份的意思吗,那主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奴婢去通知四殿下吗?”
宁妃摇头,“先不急着和晔哥儿说。”
“主子另有打算?”
“陛下对嘉氏还算手下留情,对外只称嘉琼是告老还乡,举家迁回连州祖籍,又格外施恩,竟连与嘉氏一向交好的瑞宪长公主府都安然无恙。”
“陛下是顾念亲情之人,且和淑太后还在呢,陛下多少是忌讳她,不敢真对瑞宪长公主怎样的。”
“如今太子昏迷,豫王被贬,睿王又是个病秧子,景晟不能随意露面,倒是我们晔哥儿得势了。这不,瑞宪长公主识趣得很,刚去盘城安顿好,就主动送来了营州特产。”
顺着宁妃手指的方向,玉娴看圆桌上摆满了礼盒,不禁笑道:“瑞宪长公主是极有眼力见的,知道如今四殿下是最得圣心的。”
宁妃会心一笑,“除了东宫有两个儿子,豫王妃的身份,便是生了儿子,也是无用。睿王妃伤了身子,八成是不能有了。这子嗣上面,以后也是要看晔哥儿的了。
景晟因为惠妃的关系,一直都不得瑞宪长公主待见,她断然不会同意清越县主嫁给景晟。天赐良机,送上门的儿媳妇,为何不要。”
玉娴向宁妃行礼,“奴婢恭喜主子。”
皇极殿。
东暖阁南榻上,烨帝靠着软垫闭目养神,玉婕立在一旁摇扇。
李正德悄声走近,将玉娴送来的参汤放在烨帝身侧的案上,轻声道:“陛下,宁妃娘娘亲手做的,还热乎着呢。”
“嗯,宁妃有心了。”烨帝并未睁眼,“先搁着吧。”
李正德又道:“陛下,这参汤凉了就不好了。”
烨帝缓缓抬起眼皮,眼神倦怠,斜眼看着李正德,冷冷地问:“叶邈今日,还不曾来回禀东宫的情况吧。”
李正德陪笑道:“叶院使正在外头候着呢。”
烨帝坐直身,“那你去叫他进来吧。”
“哎,奴才这就去。”李正德一脸谄媚,伸手将参汤往烨帝跟前推了推,“那这......您趁热喝。”
看李正德离开东暖阁,烨帝立即摆手示意玉婕,“老规矩。”
玉婕上前,将参汤端起,倒进水仙玉石盆景里。
这一日,细雨绵绵,凌芸从有凤来仪侍疾回明居时,景明正在书房画雨荷。
福祐见凌芸进门,便停止研磨,行礼退下了。秋菊整理好凌芸解下的斗篷,随即也悄声离开。
景明看凌芸站在书桌旁,直勾勾地看着他,却不说话,便主动找话说,“母后今日如何?”
凌芸不带一丝情绪地回答,“好多了,能下地走动了。”
景明也不看凌芸,顺嘴道:“那就好。”
凌芸拿起细长的柄匙,从青玉双桃水盂取水倒在砚台上,然后拿起墨锭开始磨墨。
景明挥动手中的笔,娴熟地画出了一朵硕大的莲花,伸手又换了一只极细的毛笔,沾了沾红色的颜料,给莲花着色。
沉默良久,还是凌芸忍不住先开口问景明,“听说东宫的事查清了?”
景明笔下不停,“宫正司在苑嘉的甯宓殿,搜查到了大量沉香,经叶邈鉴定,里面都被混入了恸情。她之所以会发癫,就是因为长期焚用此沉香,导致神志不清,进而发狂。”
凌芸扔下墨锭,气道:“所以,一直都是她害你?”
景明放下笔,笑着问凌芸,“你不信?”
“当然不信。”
“可父皇信了。”
凌芸愤然道:“苑嘉与你无冤无仇,嫁进东宫也不过两年光景,绝无可能给你用恸情。明居之前用的沉香,可是从景晔和宁妃手里得来的。”
景明一脸无奈,“但宁妃到父皇面前哭诉,说她也是收了苑嘉的礼。苑氏内部确有香料生意,与滇地也常有贸易往来。
父皇已命二哥查过苑氏香铺的全部账本,卫姑姑亲自把司记司的礼单,和苑氏的每一笔进贡往来,都仔细核对过了,全无出入。”
“司记司归尚书局,宁妃的内侍玉娴又是尚书局的尚侍,景晔和宁妃想要作假,岂不是轻而易举。再说了,就算苑嘉害你,也不可能给自己用这种沉香吧。这么荒谬的结论,父皇也能相信?”
“是否作假,已无法查证,关键是沉香真的都是从苑氏流入宫中的。父皇也只会看证据定罪,并不会深究结果是否荒谬。
越奚之前也同我说过,只要恸情的用量合适,确有安神的功效,不会伤身。而且,各宫皆有沉香,用后皆无碍。再怎么查下去,也是无用。”
“所以,苑嘉一定是做了替罪羊!”
“哪怕是替罪羊也好,只要事情解决了,父皇就算是给大哥,给母后,给我一个交代。”
凌芸心中抑郁难平,“可我不甘心。”
景明伸手,拉凌芸坐在他腿上,抱着她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不甘,但是现在我们拿不出别的证据,还好发觉的早,我也无大碍,你暂且先忍一忍,我和皇姐会继续查下去的。”
凌芸愁眉苦脸道:“可我想不明白,景晔害你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你究竟哪里威胁到他了?”
景明耸了耸肩,“我也不懂,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那接下来,东宫会怎样?”
“父皇仅定了苑家的罪,并没有给东宫其他人惩罚,但大哥至今昏迷,东宫人人自危。如果大哥再也醒不来了,东宫定会易主,到那时,对你家会有极大的影响。”
凌芸已经没有心情去想,东宫这件事对阮家,到底有多大影响了,她除了替景明感到不满之外,还有些心疼凊葳。事已至此,凌芸也觉得没有必要再瞒着景明不说了。
“之前,大姐托我查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怎么没听你提过?”
“大姐给了一份太子滋补汤的药渣,我求日成帮忙看了,但我一直都没敢和你说这事。今早日成才给我答复,说里面有避育的药。”
“大哥自己怎么喝这种东西?他不会是怕和嘉懿再有孩子吧?可这好像也不对啊,为了不生孩子,也不至于自己喝药啊?”
“不是,这滋补汤是太子妃给太子日常服用的。”
“什么?”景明懵住了。
凌芸亦是心中难安,“听大姐说,苑嘉一心求子,见太子妃有母后赏的坐胎药,便想偷药渣去配,大姐身边的翡翠也想去捡个便宜。
但没想自己到偷错了,拿回来的药渣是太子滋补汤的,大姐发现里面有不好的东西,不敢相信,才来求我再验的。”
景明叹了口气,“这事你还是先瞒下吧。”
凌芸感慨道:“就算我瞒下,大姐也已开始怀疑太子妃了。其实,她还托我问你一些事,但是被我拒绝了。”
“她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你是否知道,太子妃以前的心上人?”
“心上人?”景明愣了一下,“她的心上人,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你是说,景昱?”
“对,只有他,不过,景晔也喜欢她。”
“这是真的啊!”凌芸一脸震惊。
景明点头,“对,真事。不是还有段顺口溜吗,说什么叔嫂树梢话悄悄。”
“敢情上林苑里,传说的太子妃和小叔子走得近,这个小叔子是景晔呀。”
“那不然是谁?”
“我就说不像景昱,大姐还不信,非说是景昱。”
“不过这话传的也太模糊了,这宫里除了大哥,哪个皇子不是她小叔子。”
“传闻也不好指名道姓直说呀,全靠大家猜。我还听过,有人猜你呢。”
“这哪个王八蛋说的!老子打死他!”
看景明暴跳如雷,凌芸笑着搂住他,哄道:“哎哟哟,犯不上生气哈,都是说着玩的,我也没当真。”
景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义愤填膺地说:“平日里,二哥都是在太微宫和大哥处理政务,倒是景晔总是直接到东宫去找大哥。这再怎么猜,也不能猜到我头上呀!瞎扯!”
本来是想逗一逗景明,万万没想到他还当真了,凌芸急忙转移话题,“那你说,太子妃会不会和景晔有什么关系啊?”
景明瞪大双眼,“你大姐是又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吗?”
凌芸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信口胡说的,女人的直觉而已。”
景明咧嘴,嫌弃道:“你这知觉未免有点可怕了。”
“怎么说?”
“除非她疯了,才会不想当太子妃。”
宁妃今年正逢四十整岁,烨帝特许她在生辰日办一场隆重的寿宴,还安排乐班在涵韫楼唱戏贺寿。起先听说要到花晨月夕设戏台,考虑到凌芸不喜热闹,景明便私下找皇后驳了一次。
大病初愈的皇后,满心担忧景旸,却也是无可奈何。说这是宁妃在很久之前,向烨帝求来的生辰礼,烨帝已然点头,并早就让内侍局预备了,她也没有办法改变。
东宫出事,本不该还有喜庆,但六月初十的万寿节,烨帝便以战事为借口没有办,若原定好的宁妃生辰宴再取消,太子又称病不上朝,怕是更引九州及域外怀疑,紫微宫内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凌芸不愿景明为她得罪宁妃,又怕皇后因此和烨帝发生龃龉,劝景明以大局为重,不过是听场戏,吵不到她的。
却不想到了当天,皇后领众妃出席寿宴,另有不少皇族内眷,连远在盘城的瑞宪长公主都被请进宫。
午后,涵韫楼开戏,烨帝携众皇子也来捧场,这戏竟一直唱到晚上。
凌芸最不爱听戏,被鼓乐戏腔吵得脑仁疼,早就想称病离席。但难得冰莘入宫,强打着精神陪她坐在一处,后来还是景昕实在看凌芸都睁不开眼了,叫冰莘先陪她回房休息。
回到明居,关闭门窗,前边的吵闹声小了不少,凌芸就又提起精神和冰莘闲聊,跟她打听去宁州找景晟的事。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二人谈得正欢,却有小宫人以瑞宪长公主的名义来寻冰莘。知道瑞宪长公主的脾气,凌芸不敢再留冰莘。
冰莘也知凌芸最近因为照顾皇后,又有些劳累,现在仍需要静养,左右阮戎韺回京述职,她也能同瑞宪长公主在宫里多留几日,待明日无事再叙不迟,便就此告别。
秋菊服侍凌芸更衣盥洗毕,凌芸估摸着景明是又被景昱、景晟拉着吃酒,便不打算等他回来,喝了安神汤,先行就寝。
秋菊怕今天花晨月夕人太杂,再有什么事惊扰凌芸休息,便留在暖阁守夜。冰莘跟随传话的小宫人直接去了涵韫楼东间,说是瑞宪长公主在那处等她。
景明一直担心凌芸会不会不舒服,可是烨帝在上,他没办法提前离席,更没法去隔壁女眷那边看凌芸。
全程心不在焉,老是叫福祐去打听隔壁的消息。后来,听说凌芸先回去歇着了,他便放下心来,顺手抓了一把瓜子来吃,坐等烨帝离席,他也好溜掉。
正走神溜号,眼看一名内侍端了满满的一碗热茶,直朝景晔泼去,景明愣了一下,一手拿着瓜子,放在嘴边,却始终没张嘴咬。
景晔登时起身,惊慌中衣袖一甩,将他用的酒盅和玉箸都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奴婢该死,请四殿下降罪!”内侍连连磕头请罪。
景晔斥道:“你这丫头,竟如此毛躁!”说完下意识回头看一眼烨帝,见他蹙眉,强忍下怒气,不再多话。
那内侍哆嗦着拿了手帕擦拭景晔长褂下摆处的污渍,声音颤抖,“奴婢带殿下去更衣吧。”
“也好。”景晔转头对烨帝道:“父皇,儿臣先告退了。”
烨帝颔首,景晔起身离开。景明继续嗑瓜子,顺着景晔离去的方向,只瞧景昱正在给景晟倒酒。
“来,五弟,二哥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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